五公司杨洋 说《红楼梦》是一部不朽的传世经典,因为它上至治国理家,下到医药烹调,无不涉及,无所不精,更不用说全书框架结构、人物性格命运以及诗词歌赋的优美和隐晦的暗喻了。从大学起,我就跟随导师研究“红学”,徜徉在曹公构建的大观世界里,我认为《红楼梦》是一部人类文化的史书,阅读它不妨从文化的角度去体味它的美。
在办公室工作,我有幸接触到茶叶,原本不爱喝茶的我也慢慢喝出了一点味道。茶让我从一个新的角度去感受红楼的美。在《红楼梦》中,茶出现频繁,贵胄世家的凤髓茶、贾宝玉的枫露茶、林黛玉的龙井茶、王熙凤的暹罗茶、贾母爱喝的老君眉,还有六安瓜片、女儿茶、普洱茶等等,可谓几乎涵盖了所有名茶。
凤髓茶,一听此名就感觉是钟鸣鼎食之家、龙驹凤雏之名流豪门的饮品。在《宋茶名录》中有记载,古代福建建安,出产一种名为青凤髓的绿饼茶,是宋朝的贡茶,与龙凤团茶齐名。我们如今已不得而知此茶到底有多香醇,但从诗句中可见一斑:“古鼎新烹凤髓香,那堪翠斝贮琼浆”。曹公用凤髓茶作为贾府的日常饮品,可见贾家当时的社会地位之高与衣食住行之讲究。
再说贾宝玉的枫露茶,光从名字如今已不得追考。但书中描写,此茶要冲泡三四次才能出色,色如琼浆玉露,芳香四溢,是宝玉的心头爱。据我查阅资料,此茶很不一般,类似我们现在说的花茶,但制作过程极为繁琐。采摘一种与“枫”有关的鲜花,捣碎成泥,再用蒸笼蒸三馏,收集蒸出的花露,再以露入茶,即为枫露茶。此茶制作繁琐,需反复烹煮,正好适合贾宝玉这样富贵闲散、风流多情的公子饮用,而他与林黛玉缠绵悱恻的故事不也正如这茶,在多次相互地试探、激烈地争吵之后,才熬煮出发自内心纯粹的爱情。只可惜他们的爱情太清高,凡尘俗世容纳不下,最后只得任花飞花谢逐水流。
说到林黛玉,在书中她闺房常备的是龙井茶,并且轻易不拿来示人,只招待知己。龙井茶,我也非常喜爱,一爱它的色泽翠绿,冲泡之后绿中带一丝黄,清新明媚又不艳俗;二爱它香气清幽,如兰花般暗自幽香;三爱它入口醇厚甘甜,沁而不洌,生津止渴;四爱它叶片翠绿扁平如“雀舌”一般,形状独特优美,冲泡之后,芽尖细嫩,在茶杯中上下翻飞起舞。我想林黛玉之所以爱它,更在于龙井的清幽、雅致,看似淡而无味,品之唇齿留香,这茶中贵族的气质不正好暗合了黛玉品味高雅、才气过人、超凡脱俗的气质吗?只是气质太过脱俗,有时表现为率真直接,她的率真言行容易被人误解,只有真正懂她、理解她、真心待她的人才能明白她命运飘零、寄人篱下之苦,比如贾宝玉。“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人活着为了名、为了利,在俗世中时常迷失自我,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可谁不是怀揣着一颗“望帝”之心,盼望着在有生之年能遇到相知相守之人。“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啊,明月从来只照着沟渠!
书中贾母喝的茶名叫老君眉,其实指的是岳阳君山的“银针”。刚好有幸我曾在岳阳求学四年,尝过一些品种。银针,顾名思义,形状细如针,长短均匀,芽叶内呈金黄色,外露白毫。曹公认为银针像极了长寿老人的眉毛,所以取名老君眉。大约贾母也是喜爱其长寿的吉祥内涵吧!
至于王熙凤的暹罗茶,她本身是个俗之又俗的大俗人,自然以外国进贡的茶来体现其高贵身份。暹罗国就是现今的泰国,在康熙年间,中暹的贸易往来比较频繁,这种茶叶是暹罗国的名茶,对采摘与制作要求极为严格,常常作为口嚼茶。
中国人爱茶,不仅仅喜爱它的味道,所谓“发于中而形于外”,更重要的在于喝茶的人与茶的气质融为一体。贾宝玉富贵闲散而又矫情,因此爱风花雪月般的枫露茶,林黛玉遗世独立而品清新脱俗的龙井,贾母福寿双全所以自比老君眉。我们是普通的俗人,既没有生在贵胄之家的命格,也不具备黛玉的七窍玲珑心,但我们也有独立的人格,可以展现独具一格的魅力,或高调着俯瞰众生,是为入世,或隐逸着独抱我心,是为出世。无论怎样,活出自己的人生,就像选择一种适合自己的茶,用一生精心地烹煮,无论是浓烈的也好,清幽的也罢。人生如茶,茶如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