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版:文艺副刊总第3351期 >2025-12-12编印

发光的斑点
刊发日期:2025-12-12 阅读次数: 作者:
  路桥公司 谢 妮
   食堂的灯光刚好落在同事阳姐的脸颊上,她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轻轻叹气,指尖在颧骨处那片淡褐色的黄褐斑上轻轻拂过:“你看,越来越明显了,我都提前迈入夕阳红阶段了。”
   我凑近瞧,色斑在灯光下泛着光泽,像宣纸上晕开的几点赭石。“什么黄褐斑,”我笑着撞了下她的胳膊,“这明明是岁月给你描的发光胭脂。”
   阳姐被我逗得笑出了眼角纹,瓷碗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这个还有一年就内退,却总说“工作才是最好的保养品”的大姐,上周刚连着三天陪专家做劳务招采评审,从早到晚泡在办公室记录要点,脸颊还带着长时间集中精神的倦意,眼里却亮得像盛着星光。作为单位劳务招采的“活字典”,她对各类审批政策的细则烂熟于心,哪个环节易出疏漏、哪份材料需补充说明,她都门儿清,连周末都常把评审资料带回家加班整理。此刻她对着脸颊色斑轻蹙眉头,倒让我想起外婆手背和脸上那些温润的印记。
   外婆的老年斑比阳姐的深些,是那种温润的赭石色,像老木头家具上自然形成的包浆。小时候我总爱趴在她膝头,用指尖一个个点那些斑,问她是不是被太阳晒出的花纹。外婆就会笑着拍我的手,温柔地说:“这是老天爷给我记功劳的记号呀——每帮你妈带一天孩子,每煮一锅你爱喝的南瓜粥,每缝好一件你磨破的衣服,它就悄悄长一点。”那时候我总觉得斑是碍眼的瑕疵,直到有次外婆坐在屋檐下缝补衣物,夕阳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脸颊,那些老年斑竟像嵌了细碎的金沙,在光里轻轻闪烁。她抬手替我拂去肩上的落絮,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我忽然懂了——这些斑是灶台烟火浸出的温润,是田埂晨露染就的底色,是无数个为家人操劳的日夜,沉淀出的最暖的印记。
   阳姐的斑自然和外婆的不同,却同样藏着岁月的故事与认真生活的痕迹。她脸颊上的这片,是连续加班核对劳务资料时熬出的倦色,是周末伏案整理评审纪要时被台灯悄悄拓印的模样。人似乎一旦上了年纪,就会害怕变老,害怕那些代表岁月流逝的印记。可仔细想想,这世间哪有不发光的过往?婴儿的胎脂是新生的光,少年的汗水是成长的光,而这些落在皮肤上的斑,不过是岁月换了种方式,把我们全力以赴的时光、认真付出的痕迹,变成了看得见的荣耀。
   我原以为阳姐把我的话当玩笑,没想到有一天,她递给我一个防晒口罩,笑着说:“你也多注意些,别像我这样不知不觉就长斑了。”我没戳破她藏在玩笑里的小心思,只是在她又为整理劳务招采历史资料加班时,多带一份热乎的姜茶。她总说内退了怕闲得慌,如今正一笔一划地给年轻人整理工作笔记,连最细微的审批注意事项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傍晚下班,我们并肩走在夕阳里。晚霞把天空染成暖橙色,阳姐脸颊的斑在霞光中真的泛着细碎的光——像她案头那些审批表上,盖得端正的红章边儿晕开的暖色,又像她周末加班时,台灯映在劳务评审资料上的柔光,温和而有力量。她忽然转头冲我笑,眼角的细纹都浸着暖意:“说真的,你上次那么一说,我倒觉得这斑挺金贵的。这可是时光给我的专属印记,是我认真工作、好好生活的证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