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公司 康雯艳
记忆是时间的容器,将流年分装成不同的节气。若有人问起我的一年生活,我无法指着某座山、某条河作答,只能摊开手掌说:你看,这是风、雨、光、雾,是四季走过的痕迹。
春雨被风揉成薄纱,飘在肩头,沁入心头。终究按捺不住推窗迎雨,撑伞走进氤氲之中。看雨丝在掌心碎裂成珠,索性收伞任其淋沥。这南方的雨自带韵律,让人想起戴望舒的雨巷——虽然我撑的不是油纸伞,却同样走在了诗行之间。儿时最恼这样的雨天,阻了与伙伴的约定。偶尔赌气冲进雨幕,让雨丝缀满头发睫毛。回家总见母亲举着干毛巾,将责备与心疼一齐裹在我身上。
夏阳率先刺破长夜,当丁达尔效应降临,光便有了形状。记忆里的操场永远沸腾着一群不知疲倦的孩子,我们在热浪中奔跑追逐,仿佛这样就能挣脱地心引力,与光尘共舞。树影婆娑,光斑在脚下跳跃,蝉鸣将整个夏天的喧哗缝进年少的衣角。院坝里铺开的粮食经日光烘焙,蒸腾出甜香。赤脚在滚烫的谷粒上作画,它们却调皮地钻进趾缝。最难忘玉米剥粒的午后,指尖肿胀发麻,飞絮粘满汗湿的衣裳,阳光在睫毛上融化。许多年后才明白,原来童年的底色是玉米的金黄。
秋风只是昨夜过客,落叶却狂欢了整个清晨。拾起一片银杏,便握住了整个秋天。古典诗词里的秋总带着萧索,可当真正站在落叶纷飞中,才懂得“霜叶红于二月花”的绚烂。常在秋天无端感伤,为被迫离枝的银杏,为过分温柔的秋风。它本欲带走什么,最终却留下满地诗意。最爱的还是初秋,月正圆,叶将落未落。只是坐着看一会落叶,便听见了光阴流淌的声音。
冬雾将万物拢在怀抱里,天地失了轮廓。双脚自有主张地循着记忆里的曲线前行,此起彼伏的鸡鸣撕开雾幔,凛冽的空气钻进鼻腔,唤醒沉睡的毛孔。这雾有它独特的气息——混合着浸透露水的泥土、屋顶袅袅炊烟、还有昨夜烟花散尽的硝烟味。在这熟悉的包围中,我甘心迷路。风来的时候,雾像谢幕的纱幔缓缓卷起。田间露出母亲的身影,她正俯身采摘豌豆尖。我不爱那青草气,却是母亲餐桌上的春天。学着她的样子东掐西摘,露水渐渐洇湿裤脚。跺脚搓手间,一溜烟钻进灶屋,抢占烧火匠的宝座。暖意熏人欲睡时,雾已随风远去,约定般留白着明天的重逢。
春雨、夏阳、秋风、冬雾,这些看似寻常的天光物候,串联起我的一年生活。它们如同永远写不完的书,每一页都藏着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