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南公司 赵瑞红
于我而言,冬日总与一幅画面相连: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母亲系着藏蓝格子围裙,蹲在院墙的角落,将一颗颗大白菜小心翼翼的堆放在挖好的土坑里,霜白的菜叶与她鬓角的银发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交相辉映,泛着一种柔软而坚韧的光泽。
冬储大白菜,是北方人家一项悠久的冬季习俗。在那个年代,农村的生活朴素而自足——地里种什么,饭桌上就吃什么。夏日里菜园里热闹,黄瓜、茄子、西红柿一起熟了,吃的也就丰富起来。而到了冬日,漫长寒冷的季节让园子里变得萧索寂寥,这时,敦实饱满的白菜便成了当之无愧的主角,所以一到冬天,家家户户就开始储存白菜了。
刚从地里收割的白菜还带着泥土潮气,不能立即储藏,需要在太阳底下晒上十天八天,彻底收干水分才不会烂心冻坏。这期间,母亲总会蹲在院子里耐心地将白菜逐一翻动,让每一片菜叶都均匀地收敛水分,待外层的叶片失了水汽,变得柔韧发蔫,便剥去那些黄叶、老叶,只留下紧实鲜嫩的内芯。处理好的白菜被母亲小心翼翼的堆放在墙角的土坑中,层间撒一点柔软的麦秸留作空隙,便于白菜“呼吸”,最上层再覆盖一层干土,以保护白菜免受冻坏。这些被精心安置的白菜,将陪伴我们度过整个冬天。
当彻骨的西北风刮起来,细密的雪花飘起来,屋里的炭火炉子烧得正旺时,便是白菜大显身手的时候。北方人吃白菜的方法也是多种多样的:白菜豆腐、醋熘白菜,酸辣白菜、白菜水饺、白菜包子等等,数不胜数。而我最喜欢的是那锅被老家话称作“熬菜”的一锅炖,切块的白菜、肥瘦相间的猪肉、透亮的粉条、嫩滑的豆腐、厚实的海带、糯香的土豆……家里有什么,便往锅里放什么。小火在锅底不急不躁地咕嘟着,香气从锅盖缝里慢慢渗出来,漫满整个屋子。一家人围坐在炉火旁,吃上这样一碗热气腾腾的熬菜,那扎实的温暖从口腔直抵胃腹,连指尖都泛着暖意。
后来,有了大棚反季种植蔬菜,冬天也能买到各式鲜菜了,可母亲每年冬天总会雷打不动地,照旧储藏起几十颗大白菜。我常常会笑她的固执与坚持,也劝她不必这么辛劳,她总是笑笑:“存一点,过冬心里踏实。”可能在她的味觉记忆里,冬天就该是白菜的味道。
如今的我很少下厨,也不常买白菜,但每当天空变得灰蒙,寒意渐起,我走进超市看见货架上那些被包装得整齐净净的大白菜时,总会蓦然怔住,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冬日的院落——母亲系着那条藏蓝围裙,蹲在院墙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将一颗颗白菜码进土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