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桥公司 谢妮
卢沟晓月,外婆陷在阳台的藤椅里,像浸了时光的棉
膝头摊着那方祖传的青布,经纬间缠着旧年
针脚在我童年记忆里,原是散淡的星点
直到她枯指叩向某道折线:“看,这是1938年寒
你曾外公出征那天,还没缝完的袖口”
她总讲曾外婆当年的模样,蓝布围裙兜着炊烟
把家书叠进枕套最里层,像藏起半阙未圆的念
夜里就着煤油灯的光斑,一遍遍摩挲信笺
说每个墨字都裹着曾外公的体温,能焐热冬夜的寒
后来村口的树蹿得比屋檐还高,年轮里圈着期盼
曾外婆就坐在树下等,把朝暮坐成了习惯
风摇叶子的簌簌声,她听了整整三十年
总说那是曾外公踏尘归来的脚步,轻得怕惊了炊烟
去年理旧柜时,家书从棉絮里跌出来,裹着霉斑
母亲的手在“勿念”上停了很久,指腹轻轻按
我忽见她指端那层薄茧,和外婆的如出一辙般
原是常年握针磨出的痕,把岁月缝成了暖
如今我常蜷在藤椅旁,陪外婆和母亲晒半晌的暖
指腹蹭过青布的针脚,忽然懂了中年的安恬
是曾外婆把苦难织进布纹,让疼有了落点
外婆又把思念叠进岁月,让等有了牵连
母亲再把温软捻进日常,让爱有了承传
我们才在时光里,总能摸到三代人递过来的暖
风掠过楼下的花丛时,我轻声唤
外婆、妈,你们看这满院的绚烂
多像曾外婆等了一生的黎明,终于开得
稳稳当当、不慌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