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版:文艺副刊总第3328期 >2025-06-27编印

三角梅的夏日
刊发日期:2025-06-27 阅读次数: 作者:
  成都公司 梁俊茗
   夏日的阳光像熔化的金子,泼洒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街道两旁的绿荫被晒得发亮,蝉鸣声此起彼伏,仿佛在宣告盛夏的主权。而在这燥热的季节里,最夺目的莫过于那一簇簇盛开的三角梅——它们攀上墙头,垂落栏杆,甚至从老旧的屋檐旁倾泻而下,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又似泼翻的颜料,将沉闷的夏日点燃。
   三角梅从不含蓄。它的盛开是铺张的、热烈的,甚至带着几分霸道。别的花总要绿叶衬托,而它偏不——那些被误认为花瓣的苞片,以最浓烈的紫红、玫粉或橙黄,挤挤挨挨地堆叠在枝头,把绿叶都逼成了配角。真正的花呢?不过是藏在苞片中心几粒细小的白蕊,谦卑得几乎看不见。
   这种“喧宾夺主”的活法,倒像极了盛夏的性格。阳光蛮横,它便比阳光更耀眼;热浪翻滚,它就用更滚烫的色彩回敬。路过的人总忍不住驻足,哪怕只是匆匆一瞥,眼睛也会被那浓烈的色彩烫一下。
   三角梅是城市的叛逆者。它不挑地方——墙角裂缝、生锈的铁栅栏、甚至废弃的阳台,只要有一抔土、一线光,它就能扎根。我常看见某栋老楼的灰墙上,突然窜出一瀑紫红,枝条野蛮地向上攀援,又放肆地垂下,像给沉闷的建筑划开一道华丽的伤口。
   最动人的是那些无人照管的野三角梅。它们沿着高架桥墩疯长,或在某个拆迁工地的残垣断壁间蔓延。没有人为它施肥修剪,它反而长得更猖狂,烈日越毒,它开得越疯。环卫工人挥刀砍断它的枝条,不出半月,断口处又冒出嫩芽,很快缀满新苞。这种近乎鲁莽的生命力,让人想起那些在底层挣扎却始终昂着头的人。
   去年去厦门,见到了颇多种类的三角梅,街头巷尾都有那一抹热烈。海风裹挟盐分,大多数植物枯黄卷边,唯独三角梅盛开的依然灿烂,就连舒婷《日光岩下的三角梅》都在赞颂它的别致。可开始的我觉得这些花红的格外刺眼,就像极不协调地点缀在闽南老别墅的镂空花墙外。
   今年我在重庆的街头,突然看见一株从防盗网里钻出的三角梅,相同的艳红,相同的不管不顾。那一刻,蚵仔煎的香味、微咸的海风,全都扑回胸口。原来有些花从不凋零,它们只是躲在记忆的褶皱里,等一场盛夏的烈日来唤醒。
   南方的夏天总少不了一场骤雨。乌云压顶时,行人匆匆逃窜,唯独三角梅岿然不动。雨点砸下来,它的苞片被洗得发亮,地上很快积了一层褪色的红,但枝头的花朵反而更精神了——仿佛这场雨不是摧残,而是一场痛快的共谋。
   雨停后,水珠挂在苞片边缘,将阳光折射成细碎的彩虹。这时才明白,为何它又叫“簕杜鹃”:带刺的枝条是它的铠甲,而绽放时的绚烂,是它对世界最温柔的宣战。
   在这个空调房里人人抱怨炎热的时代,三角梅依然固执地信仰烈日。它不需要多情的诗人赞美,也不在乎是否被栽进名贵的花盆。只要有一寸立锥之地,它就会用全部的生命燃烧成盛夏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