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版:文艺副刊总第3327期 >2025-06-20编印

老屋小记
刊发日期:2025-06-20 阅读次数: 作者:
  机械化公司 代修宏
   在卫星地图上搜索,坐标东西南北的移动,比例尺扩大到极限,越过北京上海,黄河长江,秦岭泰山,好不容易才看到老家的那些默默无名的四合庭院的模糊轮廓,当然也包括我的老屋,这让人兴奋。故乡一别六年,我又见到了老屋,只是遗憾地图上的它太模糊。
   老屋静默,对几百公里的太空上有只天眼在盯着它毫无知觉,如同当年我们几个小把戏告诉隔壁的曾二娘,美国的宇宙飞船到月亮上面去啰!
   “乱讲”她哈哈的笑了起来!接着在院坝里翻晒她的大头菜丝。我们急切的和她辩解,同她说了谭老师,说了科学,宇宙飞船等等,也无法让她信服。我们对着她的背影作了鬼脸,听见老屋的收音机又传来女播音员清亮的天气预报:川东川南有雨,甘孜,阿坝,凉山自治州晴转多云。黄昏,暮色在老屋的屋檐下一点点变暗,祖父的收音机里夹杂着嗤嗤的电波声,在说着新闻,在热热闹闹的唱着他喜欢的川剧高腔,老屋鲜活起来,但祖父并不常放收音机,在那段把红薯稀饭吃了又吃的贫困的岁月里,买几毛钱的电池都是奢侈的事。收音机哑默了,祖父开始自己哼起川剧高腔,我们笑,学起来,祖父又有了精神。
   一条被老人们说成为镇宅之物的大蛇爬进了老墙里的鼠窝,蜘蛛在纺车旁的墙角悄然织网。金色的油菜花被春风和阳光点燃,在蓝天下在层层梯田里,壮丽的燃烧家乡季节的辉煌,孩子们背着背篓站在老屋木门前,他们眼前这浓烈胜于凡高、莫奈的风景画美得让他们晕眩。一如那年隆冬,在醒来的清晨,他们打开木门时看到的,夜里开始的压断了不知多少竹园绿竹的茫茫大雪;一条条田坎上蓝色的蚕豆花开放,孩子们步入油菜地,小心绕过长满蓝色的蚕豆花的田坎,在画里走着,成了画中人了,蜜蜂从老屋外墙的巢穴爬出,整天嘤嘤嗡嗡的往返于门前花海与老屋之间;风吹来,花浪起伏,荡向远处;接下去是布谷鸟那呐喊般的啼鸣了,它们的声音在一块块如镜的秧田上空、青色竹林间回荡,让坡上、地里的玉米拔节,让山上的杜鹃红遍;季节深处的雷声会在某个闷热的夜里炸响轰鸣,顺着老屋高高的窗垛口骇人的传来,把人从梦中惊醒,那些夏夜的流星仿佛总坠落在老屋外的水田边,总有孩子在祖父蒲扇轻摇出的习习凉风下酣然入睡,对祖父那双苍老的手在背上轻抚浑然不觉……
   老屋一住十年。离开老屋时,问父亲,要去的地方有电灯吗?当然有,父亲在老屋那盏如豆昏黄的煤油灯下笑起来,看着祖父拿起收音机,他又向祖父保证,收音机以后可以随便听。那年离开家乡,第一次坐上了汽车,第一次坐上了闷呼呼的火车,不再想越去越远的老屋,老屋里暂时留下的祖父和哥哥,而一心想象要去的远方的模样,火车从重庆菜园坝车站出发,到小南海车站已是日暮黄昏,我突然想起,这个时候正是院子里的伙伴们,在院坝里追逐着,打闹着,也开心的笑着的时候。
   现在,老屋里的那台收音机早已不知去向,只留那女播音员用清亮,动人的声音说出的,川东川南有雨,甘孜、阿坝、凉山自治州晴转多云,仿佛还在黄昏时的老屋里响起,于记忆中难以磨灭。成人后我也有了听收音机的习惯,但收不到高亢激扬的川剧高腔,可重温那时时光。
   祖父留下的老屋想必已爬满蛛网落满一地灰尘,一些老人不在了,一些已白发苍苍,儿女们已无意于老屋的破败,纷纷去城镇定居,老屋已完成它的使命,只待老人们走后,在日后风雨的浸蚀中渐渐坍塌。
   常常想从筑路的一个个远方工地回到老屋,睡在祖父留下的床上,听听星空下田野深处传来的季节中的流水声。听听竹园里传来的风吹竹叶的沙沙响,当那台随身带着的收音机里又传来嗤嗤的电波声,可以打开旅行包里的那几本书,读于老屋之夜。这是当年那个读不到童话书的孩子无法企及的事。
   陪伴老屋,陪伴故园。以赤子之心,归往昔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