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版:文艺副刊总第3320期 >2025-05-02编印

铁路春韵
刊发日期:2025-05-02 阅读次数: 作者:
  电务城通公司 吴文韬
   当我领到第一件工装染上关中的晨雾时,未曾料到这一抹淡蓝会成为丈量春天的尺子。十年间,十六万公里的轨痕在版图上刺绣,从南岭烟雨到辽河残冰,钢铁的韵脚始终押着春韵。逐渐在大地上绽放出万千姿态。而每一寸山河的苏醒,最终化作眼前真实的风景——春的形态。
   北纬42度的春天带着金属质地。初至沈阳时,北方的春令我震撼。孟春的辽沈平原仍裹挟着冬日的肃杀,清明前的浑河两岸,白杨树枝桠分明,像用炭笔勾勒的速写。但总在某个子夜,沉睡的冻土便骤然苏醒,仿佛有双无形的手给整片原野描绘了新绿。防护林外的中欧班列正在碾碎冰凌,把西伯利亚的寒流撞进冒着热气的黑土地。
   而北纬35度的春色需要黄沙淘洗。在这里我遇见了最锋利的春天,春的凛冽教我重新定义坚韧。三月的定西,山岭的沟壑仍披着赭色的外衣,狂风在屋顶整夜呜咽。惊蛰一过,山峁沟壑间便悄然萌动,寂寥的旷野上已出现三两堆农家肥,农人的身影与农机穿梭其中。同行老工长指着院前钻出的嫩芽告诉我:“这里的春天是要用体温捂出来的。”果然,再看时如今的灰黄的山壑间已点缀上了红与绿。
   而故乡的春永远都带着水汽,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春是天空中飘落的细丝,是后山茶园中奶奶指尖的嫩芽,是房前桃树上那一簇桃红,是山中手拿草棍吸着花蜜的玩伴。每次列车穿越湘南丘陵,雨水在玻璃上淌出微型的江河,江心洲的芦苇荡正在褪去枯色,白鹭掠过处泛起青绿涟漪。奶奶昨日还在电话里念叨:“家里后山的竹笋冒尖了,等你回来炒腊肉。”殊不知工区院角的野蔷薇已爬上信号机,将楚地烟雨织进了沿线的接触网。
   小时候总疑惑课文里"万木凋零"的秋天,直到见过北国林海雪原,又读到屈原"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才明白为何故乡的春天永远湿润温软,总缠绵着化不开的绿——这里的每寸泥土都沉淀着楚辞的韵律,连抽芽的油茶茶树枝都带着《离骚》的平仄,连山林下钻出的蕨芽,都带着《天问》的弧度。
   当列车穿越武陵山区的十里桃花,我总会想起开在天堂山的映山红。这抹红色会经过深圳湾的霓虹,掠过大庾岭的梅关古道,最终融入洞庭湖的鹤影。春天的故事永远会继续,就像永不停歇的中国列车,载着希望驶向繁花深处。当列车驶过桥梁,窗外掠过的是“春风又绿江南岸”的画卷,亦是“芙蓉国里尽朝晖”的礼赞。
   依稀记得每年此时,爷爷会泡上一杯后山的茶,一口一口的嘬着,儿时的我总会拽着爷爷问道:“这茶一点也不甜,爷爷为什么喜欢喝这个?”
   “哈哈!你还小,这春天的茶啊,带着一股甜味哩,等你长大了你自然就会品了!”
   就像此刻蹲在陇海线边坡上的我,看着远方驰过的列车,正浮起整个北半球的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