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版:文艺副刊总第3231期 >2023-07-14编印

老房子里的旧时光
刊发日期:2023-07-14 阅读次数: 作者:
  贵州公司 狄静
   前几天一个寻常的下午,家庭群里小舅发来一张照片,是一台挖掘机伸着它长长的臂膀对着一面斑驳脱落的土墙“虎视眈眈”,下一秒将要发生的崩塌呼之欲出。在打开照片的瞬间,我笃定每个在这堵墙里,生活过的家人,内心深处早已被种种情愫搅动,或许是回忆是不舍、是思念是怀恋,也绝少不了伤感和悲恸。
   外婆家这套土木结构的老房子修建于1960年左右,60余年来外公外婆在这里养育了5个儿女,带大了我这个外孙女,时至今日,我的孩子也常常跟我回去看望还健在的外公。近些年院墙墙体脱落、椽檩飘摇、屋顶漏水、门窗红漆剥落、地砖长满青苔、连大门也被风雨侵蚀到粗糙破旧,已经失去了修葺改造的意义,如梭岁月抛给这套老房子的命运难题只有一个选项,拆除。家庭群里的至亲情绪彻底被击溃,“最后的老房子,再见了”“伤感夹杂着失落”“外公不知道有多舍不得”,我心里也咯噔了一下,心脏微微发紧的瞬间我意识到一旦挖掘机启动,房屋轰然倒塌,随着梁木散落、尘土飞扬,我们四代人在这五间土木房里的生活痕迹全都会被掩埋至消失殆尽。我也清楚地知道,当扬尘渐渐沉降,此后关于外公外婆的家就只剩下回忆了。
   这套老房子凝聚了地道农民出身的外公外婆一生的心血,它是生养我母亲的地方。朴素简单低调的土木砖结构,五间瓦房,三间茅舍,见证了母亲姊妹五个的童年和青葱时光,记录下他们那代人成长、求学、工作到成家的历程,就连每一寸瓦片似乎都在诉说外公外婆一生的勤俭辛劳!
   老房子被时光熏黄了外墙,被流年侵蚀了门窗,破败粗糙但依然古朴厚重。每每看到它,就像来到了岁月的门口,只在门外驻足,却不敢踏入,生怕惊扰了童年的梦。而走进去稍停片刻,心里总会被激起丝丝涟漪,老房子里的每一个物件,甚至它的霉味都会变成揪心裂胆的大手,让人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也挥之不去的情绪,是在心中萦绕许久的烟火气是归属感是一砖一瓦垒起来的幸福。
   老房子见证了世世代代至亲成长的沧桑,住满了血浓于水的亲情,沉淀了每一位家庭成员被岁月洪流冲刷过后的纯真无华。而今,这座老房子在经年的风风雨雨中老去,一同走到尽头的还有满墙发黄的照片、传统的年画和我们孙辈的奖状和荣誉大红花。再也没有机会透过它回望厨房里一家人围在小木矮桌旁吃西瓜的欢声笑语,再也看不到房门后面外婆用粉笔记的账单,看不到窗扇后面挂着的白干馍,看不到铺着粗布床单时刻保持整洁亮堂的土炕,更看不到坐在昏黄的老式钨丝白炽灯下为我们缝补衣服的外婆。
   老房子也是我打量世界的起始点,装载着我最无忧的童年和懵懂的小学时代。它目送过无数个第一缕曙光射穿薄雾的清晨外公外婆送我上学的背影,也藏着外公外婆对我隔辈但毫无保留、真切朴实、无法复刻的爱。
   但人总是要被现实裹挟,于我们北方农村每一个伴着黄土沙尘出生的人来说,总会在成长阶段的某些瞬间不止一次坚定自己要逃离那片乡土的信念,甚至试图和它永久冷战、保持距离、至死不相往来。但令人始料不及的是,灵魂和骨头里却总是和那片贫穷狭隘的土地产生千丝万缕的瓜葛。即便尝过无数个城市的珍馐美馔,却始终不及一碗辣子豆腐就馒头的味道;也曾行过万里异乡路,最合脚的仍是那双朴素到毫不起眼的黑布鞋;历尽生活的悲怆与狂欢,却始终难以割舍与故乡紧密相连的那根脐带。每每夜深人静写及故乡和老家,我的笔触便不由低姿态爬行。
   远在钢筋混凝土浇筑的高楼里寄居,同我一样的那些衣冠楚楚光鲜亮丽的异乡客,血脉里流淌的无一不是思乡的浓厚情愫,那是人生的来处,亦是最终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