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版:文艺副刊总第3221期 >2023-04-28编印

春种
刊发日期:2023-04-28 阅读次数: 作者:
  二公司 宋 琼
   在路边小摊点了一份草籽年糕,老板是个手脚麻利的人,眉宇间还沾着清早打草籽带回来的露珠。热水汆烫,草籽愈发鲜绿。下油煎炒,年糕由坚挺变得软糯,搭配肉丝和鸡蛋,简单的调味和焖煮后,季节的鲜和年糕的厚重撞了个满怀。年前用晚稻米打成的年糕,苦等了一个漫长的冬天,融合上早春田地里的新出的草籽,在唇舌口腔里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离开家乡多年的我突然想起,家乡已经开始春种了。
   南方水稻分两季,为了让早稻抽穗扬花,需要在早春的时候就开始育种育秧。那时候老百姓翻完秧田,盖地膜保暖,掀地膜透气的间隙,总会在地里田间掐一把草籽,汆烫做菜或与年糕同炒,都是记忆里难得的时令鲜美。
   草籽花开的时候,机器翻整土地的轰鸣声,响彻田野,此起彼伏间,赶着牛车犁地的,扛着锄头除草的,提着篮子播种的,到处都是春耕的身影。老牛一脚一脚来回溅起的浪花间,田地变得如镜面般平整。犁地机在田里来回穿梭,催生蓬勃与希望。农民在田间地头劳作,一犁一锄,唤醒每一寸土地。扶着爬犁的人,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迈进,身后的黄土,陇起一行行春意。一轮春阳明艳,塬上平畴沃野,田里墒情正好,一脚踩进地里,松软的田土就一下陷没了脚面。风轻轻吹来,夹杂着泥土的味儿,裹着草木的香。插秧后,田里的劳作变的愈发地频繁和艰幸。搭田垄,除杂草,除虫放水,日子就像脚后跟上的泥,看见了,也过去了。
   双抢的到来,成了每个农村孩子的“噩梦”。为了抢种抢收,农村里算得上的劳动力,都要顶着酷暑早出晚归。足蒸暑土热,背灼炎天光。镰刀挥洒,灰尘满面,机器轰鸣,汗如雨下。
   幸而有西瓜熟了,镇在冰凉的井水里;幸而又是丰收,沉甸甸的谷子压弯了扁担,也压弯了臂膀;幸而新一轮的秧苗长的茁壮,抢种又没误了时令。若是风调雨顺,舍得辛苦,秋收的喜悦也就提到了眼前。
   老人小孩在家里忙碌,湿谷子挑回来后要经过多轮的筛扫,挑出残留的稻穗。再是多日的曝晒,越是天热的时间越要多翻多晒。经风车悠悠地脱去空壳,打米机轰隆隆地脱去谷壳,新米就可以进仓了。
   南方的早稻米生长周期较晚稻米短,淀粉含量少,口感偏硬。中国人的智慧和创造力,巧妙地运用比例的变化,制作出一道道惊奇的美食。从早上一碗滚烫的米粉,到埋着香菇和肉丁的烧麦,再到米浆豆腐,最没有味道的大米,如人间清欢,却成了印象家乡里隐藏最深的味道密码。
   外婆在病重时,忘了很多人和
   事,但遇到每一个亲人,总会
   问一声,“吃饭了吗?”饥饿的
   岁月遗留在老一辈的记忆里,
   食不果腹的日子慢慢从这个
   民族消退,但三餐有食、耕读
   传家的喜悦,始终如影随形。
   在家乡在异乡,在远游在
   归途,在山中在山外,在今日
   在昨日,在山河锦绣里,人间大美处,在世道泥泞上,江湖路漫漫里,在市井烟火处,三餐四季中,一碗温热的大米饭,都说着一个朴素的道理—在春天播种。
   春种一粒粟,察天时,用地利,勤治田亩。老百姓用心守护着脚下的每一寸土地,年复一年传承着千年的农耕文化,晨起暮归、栉风沐雨,祖祖辈辈披着夕阳染红的霞光,守望一片片生命的翠绿,体会着春种的苦与累,播撒下秋收的希望,待气候盈缩,阴阳消长,仓廪丰盈,社稷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