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司 罗卿源
年少懵懂之时读朱自清先生的《背影》,尚不理解其中深意,只当做寻常文章,囫囵吞枣般将其读完。如今再读,回望过去,良多感触油然而生。
父亲常年奔波在项目上,工作繁忙,于是将我送入寄宿学校,八年如一日,我天真地认为,我已经长大,是个能独立的人了。大概是这种心理作祟,在填报高考志愿时,我不顾他的劝阻,将志愿都填在了天南海北各个城市。那时的我还年轻,只想着去其他未知的城市看看,不愿意再被父母的关心所束缚。
得知我要去天津时,父亲便开始筹备出行方式。长途汽车、火车、高铁、飞机……他将各种出行方式的优劣列出来进行选择。我只觉他烦琐,于我而言,只要能到目的地,无论是以何种方式都可以。最终,父亲选定了坐火车软卧,并执意要送我。我甚是不解,卧铺的车票比飞机票还要昂贵,且需要坐18个小时。我已经是个大人了,自认具备了独自出门的能力,父亲还是将我当作小孩子看待吗?我再三劝说,仍拗不过父亲,只好作罢。现在想来,到天津高铁要坐7个小时,腰酸背痛,很是辛苦。那段时间,恰巧国外有架飞机失事。坐软卧,可以吃过晚饭后从容上车,第二天上午11点就到,还可携带许多行李,这何尝不是最佳选择?父亲再三坚持送我到学校,这宛如朱自清先生一般,大抵还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孩子吧?
到了学校,父亲开始评判学校哪哪不好,食堂少、菜品口味差、人员多,澡堂是大澡堂并且离宿舍远,夏天热、冬天冷,对于南方人不友好等等。我最不喜他这样,心中恼火,让他不要再说了。离别时,我们在综合楼吃中饭,尤记得是买了进门左边第一家的黄焖鸡米饭,又到中间买了几个浏阳蒸菜,还到旁边窗口点了一个瓦罐汤,父亲帮我把菜和盘子端到桌上。我落座后,他又不断地往我碗里夹菜,帮我舀汤,叮嘱一些与人交往的注意事项。我不喜长辈唠叨式的叮嘱,正要开口反驳,却见他额头上布满了汗珠,衣服全湿透了,眼镜上也沾满了雾气,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汗水。他坐着,我与他一般高了。再一瞥,他每天梳得油亮整齐的头发上已经明显有了白发,根根刺眼。
不知不觉中,父亲已经老了,我以前总觉得作文中的那些描写父亲苍老的话语过于细腻和做作,现在心里的难受却无法言说。于是我将话咽了下去,埋头吃饭,如在嚼蜡。
第二天早上,我仍在睡梦中,忽听有人在急促的拍打宿舍门,开门一看竟是父亲。我一下子清醒了,这可是女寝,男生是进不来的。父亲急急忙忙递了两个袋子给我,里面装的都是各种各样还温热着的早餐和大量食品及日常用品。平时,我在家向来都是睡至日上三竿,从来不吃早饭,父亲一直觉得这是个坏习惯。父亲说“这些你拿去与同学一起分着吃,早餐还是一定要吃的呀”。说罢,他急匆匆下楼,在楼梯转角他又停住了,对我挥了挥手,又叮嘱道“你身体体质比较差,在学校尽管吃好、休息好,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有困难一定给爸爸打电话”。
再三叮咛后,他快速下楼,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的样子,我在楼梯扶手的缝隙中看着他有些胖的身体在各个楼层笨拙地扭动着,直至渐行渐远消失不见。我自诩有着坚硬的心,这一瞬也软化了下来,一股热辣辣的感情又从心底升起。父亲对我的爱,向来是不动声色的,哪怕是马上要赶不上回家的车,父亲也要将早餐送到我手中。
这一刻,我想我理解了朱自清先生的情感,跨时空产生了共鸣。儿行千里母担忧,父亲又何尝不担心自己的孩子。无论是那朱红的橘子,还是这热气腾腾的早餐,它们虽是普通不能再普通的物件,却也寄托了父亲对于子女的关心,显得弥足珍贵。
父爱无声,虽不如母爱涓涓细流般细腻温柔,但伟岸如高山,宽广似海洋,不喧嚣,不张扬。此刻,我的钝笔没能描绘父亲的背影,但我的心可以,我会把父亲的爱,父亲的背影永远藏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