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版:文艺副刊总第3168期 >2022-04-10编印

花豹
刊发日期:2022-04-10 阅读次数: 作者:
  路桥公司 李 曼
   我小时候有个伙伴,名字叫“叫花娃”。他一年四季两筒鼻涕挂着,冬天粘稠夏天稀淡,冬天的用衣袖擦,衣袖被他擦得光亮亮硬梆梆,夏天穿汗衫,没有衣袖,就直接上舌头舔,倒也省事。
   邋遢的叫花娃在我们村小有名气,他有名气并不是他有多大能耐,而是他养了只好狗,让他名扬全村。
   叫花娃家的狗皮毛光亮,且黄白相间,是条花狗,样子高大威猛,是方圆几里的狗王。与我同岁的叫花娃,见天搂着花狗的脖子亲热,他甚至敢把狗舌头拉出来,揪着狗尾巴转圈,他还给大花狗起了个威风凛凛的名字,叫花豹。
   叫花娃爱狗,用他妈的话说,见了狗比见了他亲大 (大,音“达”,即父亲)都亲。也难怪叫花娃人仗狗势,每回花豹带着叫花娃四处巡幸的时候,村里的狗莫不摇尾称臣。
   春天里,村西头硝碱滩地里上演一台细狗撵野兔的好戏。外边儿来的狗不知道花豹的厉害,龇牙咧嘴地挑衅,花豹上去就能撕下它们一嘴毛来。撵起兔来,花豹却没有细狗跑得欢,但它熟悉地形,经验丰富,往往突然从斜刺里冲出来,抢走其它狗的胜利果实。
   打架撵兔对花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叫全村人感念不已的是花豹的另一样本事。
   那个年月,村人莫不是枯肠寡肚,三五个月难得见一回荤腥,只有过年时才能尝到几片肉。邻近我们村驻扎了一个陆军的部队,他们有定额供应,为保证体能,他们自己还养了大肥猪,时常会杀猪吃肉。花豹不知从哪一天开始,隔三差五总能叼回一颗猪头或者一些猪下水。叫花娃他妈、他大、他三个姐,加上他,怕夜长梦多,一家子架锅烧水烫皮拔毛,洗肉下锅,煮好一大锅香喷喷的猪头肉,连汤带肉地分送给各家一小碗。得了肉的,哪一家不是欢天喜地?全村人吃得满嘴流油,都念着花豹的好。
   从此,花豹就像个绿林好汉,更像是平安夜准时出现的圣诞老人,这个部队只要杀猪,花豹就会把美味和欢乐带回村庄。十来斤一个完整的猪头,花豹一路叼回来,口水流了二三里地,自己硬是舍不得吃上一口。
   部队的猪头和下水丢的次数多了,就下狠心追查元凶,一路跟踪花豹,一路撵着它打,看它到底把肉偷到哪里去,可怜花豹的腿上、嘴里全是血,浑身是伤,却死不松口,踉踉跄跄把猪头叼进叫花娃家厨房就倒下了。几个当兵的,眼见花豹舍命不舍肉,把猪头叼到家里给主人吃,也挺感动,临走,还给叫花娃他妈说了几句道歉的话。
   第二天,全村人都围着花豹,叫花娃双眼哭得通红,拿来两根煮好的骨头喂花豹,可这回,花豹耷拉着脑袋,再也吃不下去了。
   花豹是死在叫花娃的怀里、还有众人眼泪汪汪的感激里。叫花娃他妈端起灶台上一碗碗分好的肉和汤递给相邻,难过地说不出话来。
   天擦黑时,几个大人、一群孩子围着花豹,在叫花娃家后院的老椿树下挖了一个坑,埋了花豹。我对叫花娃说:“军犬牺牲后,都有墓碑,花豹给村里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也该立个碑。”
   叫花娃问我:“碑上写啥呀?”
   我说:“绿林好汉是花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