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版：文艺副刊
岁月如风
刊发日期：2021-12-24 阅读次数： 作者：
路桥公司 李 漫
昨天陪八十五岁的她去医院做常规体检，这样的体检每年我都要安排给她做一次，直到去年体检时，我都认为她硬朗着呢，往百岁上冲都没问题，可这次，让我不自信了。
她从老家过广州来有两个半月了，平日里，我早上急急出门上班，晚上回来得也晚，常常，她一个人对付自己的一日三餐。好不容易周末，我又张罗着给快要高考的孩子改善伙食、搞家中卫生、处理堆积一周的琐事，没有时间好好陪陪她、跟她聊聊天，昨天特地请假带她体检，趁机陪陪她。
在医院的停车场停了车，绕到她这边帮她打开车门，她的手很自然的伸向我要我拉她，记忆中好像她一直不大喜欢我们伸手帮扶她，总是说：“我能行，不用人扶”。可今天，她是那么自然地向我伸出手。搀扶着她，只听得她的脚下嚓嚓作响，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走路时脚抬不高了，缓慢而沉重地摩擦着地。
抽血、拍胸片、做B超都进行得挺顺利，到做心电图时，医生问她：婆婆，您上一次做心电图是什么时候？您有早搏哦，要注意一下。她答：上一次做心电图是去年体检时，医生也说了有早搏。扶她出来坐在椅子上，我提醒她，你上周才做过一次心电图。她有点惊讶：我上周哪里做过心电图？问她：真不记得了吗？她答，我就是去年体检时做了一次，今年不是到现在才做的嘛！我有点急了：你上周肚子不舒服，我带你看急诊，当时在急诊室医生就给你做了心电图，想不起了吗？听了我的话，她不言语了，少顷，她半信半疑：我真做了？待得到我肯定答复，她蹙着眉努力地回忆着，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说，哦，想起来了，我是一大早空腹吃了红薯和南瓜，然后肚子疼，你带我到医院看医生，医生让我做了心电图……
我已无心听她回忆细节，上周六发生的事，时隔六天，她竟忘得这么快，忘得这么彻底，她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健忘呢！
坐在她的旁边，从侧面看她：耳朵上薄薄的一层皮似干枯了，无力地覆在耳朵上，软塌塌的耳垂上面横着二条长短、深浅不一的褶皱。眉毛尾端处和鼻梁正中间各有一块老人斑，黄豆大小。脸上的皮肉松了，往下垮着，颧骨就更加突出，于是在颧骨下方、脸颊处形成一片明显的洼陷。她的牙齿掉了一半了，腮帮子、嘴巴没有了牙齿的支撑，也松垮了，于嘴角斜下方聚成一个不太规则的、桂圆大小的肉坨。本就深的法令纹，与嘴角处的褶皱连在一起，成了一条蜿蜒的沟壑。
许是感觉我在看她，她转过身，低垂着头说，唉，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你看，明明才是上周的事，就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明年就静静地呆在老家，不出来了，不能再给你找麻烦了……
扶起她继续去检查别的项目，脑海里却一直有个声音在重复：她老了，她老了，她真的老了……
突然想起八年前，十岁的儿子写给我的一首诗《当你老了》，最后一段他这样写到：
当你老了，像花儿一样枯萎了
我不会让岁月带走你
永远不会
我们一起面朝大海
等待春暖花开
度过今生今世
他十岁时，我三十九岁，问他为什么要写这样一首诗，他说他怕我老了，怕我没有了，怕他再也没有妈妈了。十岁的孩子，稚嫩是当然的，他哪里明白岁月是什么，他哪里明白他“一起度过今生今世”的誓言有多么可爱。
岁月不止是把刀，先是在你的皮肤上划出些不痛不痒的小道道，然后连肉带骨头地把你敲打得松松垮垮，让你没有了正形。更多时候是它是风，大风时把亲爱的人从你身边刮走，小风时慢慢把你的记忆吹散，慢慢地，慢慢地，你连思念都没有了，悲伤都不会了……
她真的老了，她是我的妈。
昨天陪八十五岁的她去医院做常规体检，这样的体检每年我都要安排给她做一次，直到去年体检时，我都认为她硬朗着呢，往百岁上冲都没问题，可这次，让我不自信了。
她从老家过广州来有两个半月了，平日里，我早上急急出门上班，晚上回来得也晚，常常，她一个人对付自己的一日三餐。好不容易周末，我又张罗着给快要高考的孩子改善伙食、搞家中卫生、处理堆积一周的琐事，没有时间好好陪陪她、跟她聊聊天，昨天特地请假带她体检，趁机陪陪她。
在医院的停车场停了车，绕到她这边帮她打开车门，她的手很自然的伸向我要我拉她，记忆中好像她一直不大喜欢我们伸手帮扶她，总是说：“我能行，不用人扶”。可今天，她是那么自然地向我伸出手。搀扶着她，只听得她的脚下嚓嚓作响，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走路时脚抬不高了，缓慢而沉重地摩擦着地。
抽血、拍胸片、做B超都进行得挺顺利，到做心电图时，医生问她：婆婆，您上一次做心电图是什么时候？您有早搏哦，要注意一下。她答：上一次做心电图是去年体检时，医生也说了有早搏。扶她出来坐在椅子上，我提醒她，你上周才做过一次心电图。她有点惊讶：我上周哪里做过心电图？问她：真不记得了吗？她答，我就是去年体检时做了一次，今年不是到现在才做的嘛！我有点急了：你上周肚子不舒服，我带你看急诊，当时在急诊室医生就给你做了心电图，想不起了吗？听了我的话，她不言语了，少顷，她半信半疑：我真做了？待得到我肯定答复，她蹙着眉努力地回忆着，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说，哦，想起来了，我是一大早空腹吃了红薯和南瓜，然后肚子疼，你带我到医院看医生，医生让我做了心电图……
我已无心听她回忆细节，上周六发生的事，时隔六天，她竟忘得这么快，忘得这么彻底，她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健忘呢！
坐在她的旁边，从侧面看她：耳朵上薄薄的一层皮似干枯了，无力地覆在耳朵上，软塌塌的耳垂上面横着二条长短、深浅不一的褶皱。眉毛尾端处和鼻梁正中间各有一块老人斑，黄豆大小。脸上的皮肉松了，往下垮着，颧骨就更加突出，于是在颧骨下方、脸颊处形成一片明显的洼陷。她的牙齿掉了一半了，腮帮子、嘴巴没有了牙齿的支撑，也松垮了，于嘴角斜下方聚成一个不太规则的、桂圆大小的肉坨。本就深的法令纹，与嘴角处的褶皱连在一起，成了一条蜿蜒的沟壑。
许是感觉我在看她，她转过身，低垂着头说，唉，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你看，明明才是上周的事，就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明年就静静地呆在老家，不出来了，不能再给你找麻烦了……
扶起她继续去检查别的项目，脑海里却一直有个声音在重复：她老了，她老了，她真的老了……
突然想起八年前，十岁的儿子写给我的一首诗《当你老了》，最后一段他这样写到：
当你老了，像花儿一样枯萎了
我不会让岁月带走你
永远不会
我们一起面朝大海
等待春暖花开
度过今生今世
他十岁时，我三十九岁，问他为什么要写这样一首诗，他说他怕我老了，怕我没有了，怕他再也没有妈妈了。十岁的孩子，稚嫩是当然的，他哪里明白岁月是什么，他哪里明白他“一起度过今生今世”的誓言有多么可爱。
岁月不止是把刀，先是在你的皮肤上划出些不痛不痒的小道道，然后连肉带骨头地把你敲打得松松垮垮，让你没有了正形。更多时候是它是风，大风时把亲爱的人从你身边刮走，小风时慢慢把你的记忆吹散，慢慢地，慢慢地，你连思念都没有了，悲伤都不会了……
她真的老了，她是我的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