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版：文艺副刊
老实人
刊发日期：2021-03-05 阅读次数： 作者：
路桥公司 李 漫
熟悉老王的人都说他是个实在人，是个老实人。我也一直有写写这个老实人的想法，又担心有王婆卖瓜之嫌。恰逢公司这次“实文化”征文活动，就借此机会跟大家聊聊我们家这个老实人。
初识老王在达万线，当时还是小王。他是四处十九队队长，带队修达州到万州的铁路。木讷、寡言是给我的第一印象。陪他在工地过年，工地没信号。大年三十看不了春晚，冷兮兮的晚上，他带着我在工地上遛了大半夜，跑完了整个管段。前后说了不到十句话，都是施工情况。最后一句：不早了，你休息吧。本想就此别过，相忘于江湖。可一想到介绍人说他踏实肯干、吃苦耐劳、责任心强、心眼还好，又留有一丝希望。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本姑娘觉得他长得还有点帅。
第二次见面，他说要送我一个礼物，打开精致的木盒一看，是一只镀金的大象雕像，底座上有“南昆线优秀工作者”字样。当时挺纳闷，送女孩子东西，不应该是化妆品、首饰、衣服什么的吗？送我这个是几个意思？他不解释，我也不好意思问。只好抱着沉甸甸的雕像回去了。不久，收到他的一封信，信上说南昆线完工后，铁道部授予他“青年岗位能手”称号，又奖了雕像作为纪念。这是他最珍贵的东西，送给我，希望我替他保管。
第三次见面，我帮他打扫宿舍、清理办公桌。拉开一只抽屉，发现了满满一抽屉的大红本本和奖状。数了数，共16本。一本本翻开，“先进个人”“先进工作者”“优秀知识分子”“青年岗位能手”“青年标兵”“优秀技术干部”“大干100天突出个人”等五花八门的先进映满眼帘。看得本姑娘心潮澎湃，血脉偾张，当即拍板：非他不嫁。
真的成为一名筑路人的家属兼同事，我才比常人更懂得了筑路人的艰辛和苦涩，责任和担当。
当年，老王给南昆线打前战，扛着几十公斤的仪器，每天步行往返二十多公里山路测量。没有生活用水，整整一个月没有洗过澡。每日三餐用沉淀过的池塘水煮饭。达万铁路，刚刚提任队长不久，上级就下达了月成洞百米的艰巨任务。为如期完成，他带着大家卯足了劲拼上了命。只有吃饭和睡觉才出洞子。每天要在洞子里呆上12个小时以上。每每出来见天日，脸上、鼻孔、耳朵都沾满了洞子里的石沫子和尘土。有几次，洞子这边打风钻，震耳欲聋。几米处，他找个地方坐下就睡着了。月底，百米成洞如期完成，本来就瘦的他又瘦了一圈。一米七的人，只有一百零几斤。穿男性最小码二尺一裤腰的裤子还直往下掉。西咸机场路，为抢在汛期前完成河道桥梁桩基施工任务，他每日疾步奔走于整个工作面，进行现场安排指挥和督战，速度之快，整个项目部加指挥部六十多人，走得最快的人也要被他甩开几十米！有一次，我给他买了四对新棉袜，结果一个月后，每对袜子的后跟处，生生都被磨出了核桃大小的洞。
从路基桥梁到隧道，从铁路公路到地铁，从冰天雪地的北国到酷热难耐的南方，从艰难险阻的边塞到印度洋彼岸危机四伏的异国他乡，我总也追不上他匆忙的脚步，看到的永远是他汗湿的背影......
二00九到二0一四年，五个春秋，他又把一生中璀璨的一段年华献给了斯里兰卡这个饱受战争蹂躏、满目疮痍的国家。
初去，当地反政府武装“老虎”组织还未被完全粉碎，枪炮声时断时续，街道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个个荷枪实弹。从离家的那天开始，我的手机就再没关过机。终于，在某天夜里三点多钟，接到他的电话，说刚刚被屋外的一阵枪声惊醒，睡不着了，想跟我聊聊天。原来，他和司机在市里办完事，想趁天黑前赶回项目，结果在天黑前只到了无人区边界，就再也不敢往前走。因为无人区往往是交战的主战场，在只剩下一小间工人宿舍的一个旅馆安顿下来。他和当地的司机同睡一张小木床，睡下不久就听到屋外传来的阵阵枪声。我不知他平静语气下真实的情绪，只知他是不擅言谈、不轻易流露情感之人，只知自己的一颗心砰砰砰跳得厉害。踏入一个内战延续三十年、社会治安无保障、百姓流离失所、各方势力频频袭击外国人的又穷又小的国家，且在野外安营扎寨。我如何能放下心如何能睡得着？曾与他商量回国，可他说，越危险的地方越有生机，内战一结束，基础设施一定是最早提上议程的，我们要抢占先机。
作为分管海外的负责人，如果语言成为交流沟通的障碍，开拓市场、与官方打交道、与业主谈合同、与材料供应商谈价格等事项很难开展。虽说在当地请了翻译，可他说别人会不如自己会，况且翻译不是中国人，不会为我们说话。当地官方语言是英语，就此，他开启了学英语的疯狂模式。先是在手机上下载软件，随时随地，只要有时间就练口语、背单词，又买了《日常英语九百句》、《新概念》等书，在手机信号不好的地方看，偶尔探亲回家，也要抓住我和孩子练习口语。工科生的他，英语是在偏僻的粤北山区农村学的，发音不准确、词汇量不足、不敢开口讲，这些短板他都有。可他就是凭着这股死磕的劲头，出国半年时间，词汇量蹭蹭上涨，口语也练得有模有样，应付日常工作基本没有问题。我二哥是学英语专业的，偶与他用英语对话，也为他丰富的词汇量点先赞。为了更好地融入当地文化，他甚至抽时间学起了晦涩的当地语言僧伽罗语。
二0一一年快过春节时，距他上次回家已有一年时间了，我带着孩子去探望他。刚到工地的第二天，就碰上百年不遇的大洪水。一夜时间，水就齐腰深，淹没了整个项目部及驻地所在的村子。他先是带领项目人员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叮嘱我带好孩子注意安全，转身又带人投入水中去协助村子里的村民们转移。当地政府派来了一辆大轮船，说先让帮助他们建设家园、修路修桥的中国人撤离。可他却让当地的村民们先撤离。村民们赶着牛、羊、鸡都安全登上了大轮船。我眼看着船越来越满，没有位置了，着急地催他和项目班子几个人快点上船。可他只说，你带孩子快上船吧，我们那么多的机械设备还没撤出来，等撤出来再走。我问他，大船都走了，你们怎么走？他说他们还有一艘小船。我让同事带着孩子先上船，想陪着他最后再走。可他派人硬是把我连拉带拽弄上了船。
船开动了，高达八级风力的海面上，风急浪高，船艰难地颠簸前行，很多人都晕船了，牛羊鸡们哞哞咩咩咯咯乱叫声一片。我不敢想象他们的小船要如何才能在惊涛骇浪中安全到达彼岸，抑制不住地、一次次想到的生死离别，让我控制不住自己泪水，一个人跑到船舱外的甲板上，让泪水肆意横流。在那一刻，我除了对他的担心，还有对他的恨，恨他能狠心抛下我们娘俩......晚上，终是等到了他安全和我们团聚。我不争气的泪水又来了。儿子见状质问他，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害得妈妈一直为你担心、一直哭？他抱起儿子，对他说：爸爸是负责人，不仅要对项目施工生产负责，更要为公共财产、为大家的安全负责，在这种危险的时候，怎么能扔下大家自己先跑呢？再说，踏出国门，不仅代表的是自己，更代表了国家的形象，代表着我们国家的传统和文化。
听完他的话，我沉默了，望着眼前的他。我完全理解了他工作的全部意义，懂得了他抛家舍亲的良苦用心，心生的那点恨意更是化作了对他的敬重和身为路桥人的骄傲和自豪。
就是在这种环境下，他们完成了亭可马里A15公路上的五座桥梁，继而转战南部，完成了八十年来该国的第一条铁路。从此，结束了国内多个施工单位在斯里兰卡干一个项目亏一个项目、无奈撤出的历史，更结束了企业在斯里兰卡零项目的历史。桥梁开通那天，该国总统和中国驻斯里兰卡大使出席通车仪式，当地政府官员、僧伽罗人、泰米尔人都聚集在新建成的桥梁旁载歌载舞，欢呼庆祝他们结束内战后建成通车的第一座跨海大桥，很多人都激动得含泪振臂高呼“China！”“China！”“China！”。事后他项目上的同事告诉我，从未见过他动容，可那天，却看到了朦胧的双眼......
那一刻，我更深切地领悟到，一切荣誉和成就的背后，正是所有路桥人的崇真务实，踏实苦干在支撑！发展奋进的今天皆源于艰苦奋斗的昨天！要浇铸更加辉煌的明天，定是要秉承坚如磐石的“诚实、求实、务实、崇实”的信念，要高举“诚实、求实、务实、崇实”的大旗，脚踏实地向前迈进！
结尾处，奉上老王同志近天命之年的几句自勉，道出我们路桥人的心声：
一肩风雨一肩霜，但求坦途轻别离。
天地作纸汗当墨，我为路桥添华章。
天命之年犹未晚，不待扬鞭自奋蹄。
敢与诸君共相勉，崇真务实立新旗！
熟悉老王的人都说他是个实在人，是个老实人。我也一直有写写这个老实人的想法，又担心有王婆卖瓜之嫌。恰逢公司这次“实文化”征文活动，就借此机会跟大家聊聊我们家这个老实人。
初识老王在达万线，当时还是小王。他是四处十九队队长，带队修达州到万州的铁路。木讷、寡言是给我的第一印象。陪他在工地过年，工地没信号。大年三十看不了春晚，冷兮兮的晚上，他带着我在工地上遛了大半夜，跑完了整个管段。前后说了不到十句话，都是施工情况。最后一句：不早了，你休息吧。本想就此别过，相忘于江湖。可一想到介绍人说他踏实肯干、吃苦耐劳、责任心强、心眼还好，又留有一丝希望。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本姑娘觉得他长得还有点帅。
第二次见面，他说要送我一个礼物，打开精致的木盒一看，是一只镀金的大象雕像，底座上有“南昆线优秀工作者”字样。当时挺纳闷，送女孩子东西，不应该是化妆品、首饰、衣服什么的吗？送我这个是几个意思？他不解释，我也不好意思问。只好抱着沉甸甸的雕像回去了。不久，收到他的一封信，信上说南昆线完工后，铁道部授予他“青年岗位能手”称号，又奖了雕像作为纪念。这是他最珍贵的东西，送给我，希望我替他保管。
第三次见面，我帮他打扫宿舍、清理办公桌。拉开一只抽屉，发现了满满一抽屉的大红本本和奖状。数了数，共16本。一本本翻开，“先进个人”“先进工作者”“优秀知识分子”“青年岗位能手”“青年标兵”“优秀技术干部”“大干100天突出个人”等五花八门的先进映满眼帘。看得本姑娘心潮澎湃，血脉偾张，当即拍板：非他不嫁。
真的成为一名筑路人的家属兼同事，我才比常人更懂得了筑路人的艰辛和苦涩，责任和担当。
当年，老王给南昆线打前战，扛着几十公斤的仪器，每天步行往返二十多公里山路测量。没有生活用水，整整一个月没有洗过澡。每日三餐用沉淀过的池塘水煮饭。达万铁路，刚刚提任队长不久，上级就下达了月成洞百米的艰巨任务。为如期完成，他带着大家卯足了劲拼上了命。只有吃饭和睡觉才出洞子。每天要在洞子里呆上12个小时以上。每每出来见天日，脸上、鼻孔、耳朵都沾满了洞子里的石沫子和尘土。有几次，洞子这边打风钻，震耳欲聋。几米处，他找个地方坐下就睡着了。月底，百米成洞如期完成，本来就瘦的他又瘦了一圈。一米七的人，只有一百零几斤。穿男性最小码二尺一裤腰的裤子还直往下掉。西咸机场路，为抢在汛期前完成河道桥梁桩基施工任务，他每日疾步奔走于整个工作面，进行现场安排指挥和督战，速度之快，整个项目部加指挥部六十多人，走得最快的人也要被他甩开几十米！有一次，我给他买了四对新棉袜，结果一个月后，每对袜子的后跟处，生生都被磨出了核桃大小的洞。
从路基桥梁到隧道，从铁路公路到地铁，从冰天雪地的北国到酷热难耐的南方，从艰难险阻的边塞到印度洋彼岸危机四伏的异国他乡，我总也追不上他匆忙的脚步，看到的永远是他汗湿的背影......
二00九到二0一四年，五个春秋，他又把一生中璀璨的一段年华献给了斯里兰卡这个饱受战争蹂躏、满目疮痍的国家。
初去，当地反政府武装“老虎”组织还未被完全粉碎，枪炮声时断时续，街道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个个荷枪实弹。从离家的那天开始，我的手机就再没关过机。终于，在某天夜里三点多钟，接到他的电话，说刚刚被屋外的一阵枪声惊醒，睡不着了，想跟我聊聊天。原来，他和司机在市里办完事，想趁天黑前赶回项目，结果在天黑前只到了无人区边界，就再也不敢往前走。因为无人区往往是交战的主战场，在只剩下一小间工人宿舍的一个旅馆安顿下来。他和当地的司机同睡一张小木床，睡下不久就听到屋外传来的阵阵枪声。我不知他平静语气下真实的情绪，只知他是不擅言谈、不轻易流露情感之人，只知自己的一颗心砰砰砰跳得厉害。踏入一个内战延续三十年、社会治安无保障、百姓流离失所、各方势力频频袭击外国人的又穷又小的国家，且在野外安营扎寨。我如何能放下心如何能睡得着？曾与他商量回国，可他说，越危险的地方越有生机，内战一结束，基础设施一定是最早提上议程的，我们要抢占先机。
作为分管海外的负责人，如果语言成为交流沟通的障碍，开拓市场、与官方打交道、与业主谈合同、与材料供应商谈价格等事项很难开展。虽说在当地请了翻译，可他说别人会不如自己会，况且翻译不是中国人，不会为我们说话。当地官方语言是英语，就此，他开启了学英语的疯狂模式。先是在手机上下载软件，随时随地，只要有时间就练口语、背单词，又买了《日常英语九百句》、《新概念》等书，在手机信号不好的地方看，偶尔探亲回家，也要抓住我和孩子练习口语。工科生的他，英语是在偏僻的粤北山区农村学的，发音不准确、词汇量不足、不敢开口讲，这些短板他都有。可他就是凭着这股死磕的劲头，出国半年时间，词汇量蹭蹭上涨，口语也练得有模有样，应付日常工作基本没有问题。我二哥是学英语专业的，偶与他用英语对话，也为他丰富的词汇量点先赞。为了更好地融入当地文化，他甚至抽时间学起了晦涩的当地语言僧伽罗语。
二0一一年快过春节时，距他上次回家已有一年时间了，我带着孩子去探望他。刚到工地的第二天，就碰上百年不遇的大洪水。一夜时间，水就齐腰深，淹没了整个项目部及驻地所在的村子。他先是带领项目人员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叮嘱我带好孩子注意安全，转身又带人投入水中去协助村子里的村民们转移。当地政府派来了一辆大轮船，说先让帮助他们建设家园、修路修桥的中国人撤离。可他却让当地的村民们先撤离。村民们赶着牛、羊、鸡都安全登上了大轮船。我眼看着船越来越满，没有位置了，着急地催他和项目班子几个人快点上船。可他只说，你带孩子快上船吧，我们那么多的机械设备还没撤出来，等撤出来再走。我问他，大船都走了，你们怎么走？他说他们还有一艘小船。我让同事带着孩子先上船，想陪着他最后再走。可他派人硬是把我连拉带拽弄上了船。
船开动了，高达八级风力的海面上，风急浪高，船艰难地颠簸前行，很多人都晕船了，牛羊鸡们哞哞咩咩咯咯乱叫声一片。我不敢想象他们的小船要如何才能在惊涛骇浪中安全到达彼岸，抑制不住地、一次次想到的生死离别，让我控制不住自己泪水，一个人跑到船舱外的甲板上，让泪水肆意横流。在那一刻，我除了对他的担心，还有对他的恨，恨他能狠心抛下我们娘俩......晚上，终是等到了他安全和我们团聚。我不争气的泪水又来了。儿子见状质问他，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害得妈妈一直为你担心、一直哭？他抱起儿子，对他说：爸爸是负责人，不仅要对项目施工生产负责，更要为公共财产、为大家的安全负责，在这种危险的时候，怎么能扔下大家自己先跑呢？再说，踏出国门，不仅代表的是自己，更代表了国家的形象，代表着我们国家的传统和文化。
听完他的话，我沉默了，望着眼前的他。我完全理解了他工作的全部意义，懂得了他抛家舍亲的良苦用心，心生的那点恨意更是化作了对他的敬重和身为路桥人的骄傲和自豪。
就是在这种环境下，他们完成了亭可马里A15公路上的五座桥梁，继而转战南部，完成了八十年来该国的第一条铁路。从此，结束了国内多个施工单位在斯里兰卡干一个项目亏一个项目、无奈撤出的历史，更结束了企业在斯里兰卡零项目的历史。桥梁开通那天，该国总统和中国驻斯里兰卡大使出席通车仪式，当地政府官员、僧伽罗人、泰米尔人都聚集在新建成的桥梁旁载歌载舞，欢呼庆祝他们结束内战后建成通车的第一座跨海大桥，很多人都激动得含泪振臂高呼“China！”“China！”“China！”。事后他项目上的同事告诉我，从未见过他动容，可那天，却看到了朦胧的双眼......
那一刻，我更深切地领悟到，一切荣誉和成就的背后，正是所有路桥人的崇真务实，踏实苦干在支撑！发展奋进的今天皆源于艰苦奋斗的昨天！要浇铸更加辉煌的明天，定是要秉承坚如磐石的“诚实、求实、务实、崇实”的信念，要高举“诚实、求实、务实、崇实”的大旗，脚踏实地向前迈进！
结尾处，奉上老王同志近天命之年的几句自勉，道出我们路桥人的心声：
一肩风雨一肩霜，但求坦途轻别离。
天地作纸汗当墨，我为路桥添华章。
天命之年犹未晚，不待扬鞭自奋蹄。
敢与诸君共相勉，崇真务实立新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