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版：文艺副刊
不愿再有的感动
刊发日期：2021-01-22 阅读次数：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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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样一个故事：父亲85岁了，一天窗外飞过一只乌鸦。他问：这是什么？儿子说：是乌鸦。过了一会儿。父亲又问：这是什么？儿子有点不耐烦地说：是乌鸦！过了一会儿。父亲又问：这是什么？儿子吼了起来：说了是乌鸦。你怎么回事啊！
翻开四十年前父亲的日记，今天儿子三岁了，他指着公园的乌鸦问我：这是什么？我告诉他：是乌鸦。他又问，我又答。他问了11次，我答了11次。我亲了亲他，他笑了。
真实就是感动，感动就是生活。对于感动的解释可能没办法统一，但是因为感动带给我们的感受却是一样的。
这件事发生在2017年的7月。
我是北方人，那一年我在湖南衡阳二公司人力资源部工作。父母一直在河北唐山老家。虽然相隔千里，但好在我赶上了科技发达的数字时代。语音、视讯或多或少解决了“儿行千里母担忧”的问题。而且我在大学时，就养成了每天至少给家里一通电话的习惯。邻居都羡慕我跟爸妈相处的模式。
我回想，那是“感动”发生的前两天。我一如往常的在晚饭后拨通了老妈的电话。一声、两声，诶？按照从大学开始就培养出来的默契，最多两声就接通了呀。三声、四声……
“喂？儿子”“妈！干啥呢，咋这么半天才接电话？”
“没事，刚刚在洗手，正在擦手，还没擦干。你电话就来了”
说到这里，我才发现老妈的声音感觉有气无力的。
“妈？你声音不对，不舒服吗？”
“嗯……这两天胃病犯了，胃有点不舒服，没事。”
确实听得出老妈口吻中带着一丝丝 “假装”的语气，可能是怕我担心吧。简单几句话后，老妈先提出了挂断电话。当时，莫名的有种不安。
隔天中午，尽管因为手中的工作和稀松平常的氛围让我的不安有所减轻。但饭后第一件事，还是拿起手机，长按数字“1”快速拨通了老妈的电话。虽然这通电话是在响铃两声就接通了，但是我的焦点全在老妈的声音上。一声“喂”，我便马上察觉和昨天的声音并没有什么两样。没等话说完，我焦急的问：“妈，声音怎么还是有气无力的？每次胃病不是隔天就没事了吗？不行让我爸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听得出来，电话那头在用强忍着某些疼痛语气说：“没事啊，过两天就好了。”我有些急躁了“别不舍得花钱，检查一下是什么原因啊！”我不知道电话那边是没办法强忍很久还是没办法再撑。老妈的语气也有些生气“说了没事呢！你快踏实上你的班吧！我先躺会！”
又一次先挂断了我的电话。
说实话，在同学、同事、邻里、亲戚眼里，我很孝顺。可是“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我现在身在异乡，那好，找个理由嘛，我是“子有四方之志”，做到“父母唯其疾之忧”，那父母呢？
第三天清早，我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部长办公室，递出一张请假条。跟部长说明了这两天的担心和顾虑。部长在签字同意的同时安慰我：不要担心，没事的，也该回家看看了，并叮嘱我注意安全。
我肯定是相信老妈没事，但是这归心似箭的心情难以言喻。
想给他们个惊喜，我没有告诉爸妈，订好了车票，收拾好行李。虽然是一波几折的转车，但车窗外的风景特别美。一路上，我期待，是因为老妈说过翻着日历数着和自己见面的日子。我担心，是因为雪大路滑。老妈出门是否安全；我幸福，是因为还有不到九小时就能跟老爸老妈见面。我害怕，是因为一向直来直去的老妈像是有事情瞒着我。
终于晚上20:58，我到了家门口。我老家是平房，隔着门缝望向屋子，灯都没有开？我心想：这么早就睡了吗？敲门声在北方冬天的这个时间显得格外响亮。可是屋子里半天没有亮灯，也没人来给我开门。这是没在家吗？我再次拨通了老妈的电话。
“妈？你在哪？”“儿子？这么晚打电话？我在家呢呗”
“在家？我就在家门口，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
“你忽悠我呢吧？你回来了？”
“是你在忽悠我。你在家那你来给我开门吧。”
“你就骗我吧，那你等着，我来给你开门”
......
“我开了门了，没有人啊？”
老妈没想到我会回来，她这举动让我很不安，也很气愤。
“妈！你为什么骗我！我就在家门口！你根本没在家！”
“你真回来了？”“我真回来了！”
“我...我跟你爸在市里逛街呢。”
这里有让我越发的生气和担心，因为我老爸在外地工作。平时都是半个月一个月回来一次，按照频次老爸是不可能现在回来的。
“那你让我爸接电话！”
“儿子，你回来了？”
“爸！你们到底在哪里？那我来市里找你们！”
我的情绪非常激动，语气也很差，这时我隐约听到电话那边旁人传过来的声音 “别瞒着了...”
“儿子，我跟你妈在医院。”
我在原地徘徊的脚步止住了，手中晃悠的行李掉在了地上，路灯照在身上，投在地上的影子一动不动。
“医院？哪个医院？怎么了？谁怎么了？！”
“你先别急，我们在市工人医院。你等几分钟，你姐来接你...”
脑子一片空白的我蹲在地上，我等……这几分钟对我来说是无比漫长的几分钟，欲哭无泪。
坐上姐姐的车。在赶往医院的路上姐姐告诉我，7月25号那天，也就是我给老妈打电话的第一天，老妈出了车祸。姐姐说不幸中的万幸，不是特别严重。但肋骨断了2根，需要住院恢复，怕告诉我影响我工作。以我的脾气怕放下工作跑回来，就瞒着没告诉我。姐姐后面说的话应该是安慰我，但是我什么都听不进去。到了医院，我飞奔跑上住院部大楼。打开601室的门……电视剧里演的都是真的。一样的病服、一样的吊瓶、一样蜡黄的面庞，我两步跨到老妈床边，紧紧攥着老妈的手，也能感觉到老妈在试图很用力的握住我的手。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我不知道说什么，竟然也说不出来……
回想，惊觉。
小时候眼中总觉得爸爸很伟大，以为拽着老爸的衣角就可以乘风破浪。长大以后发现，老爸其实没有那么伟大。笔直的身板被岁月描出一条残忍的弧线。小时候眼中觉得妈妈很“烦”。所有的事情就像纸包不住的火。可是，这一次她却瞒过了。超出我想象的伟大。是什么让老妈把一句“注意安全”一说就说了二十几年。
爱，让渺小变得伟大。当然，这样的感动太过沉重。我不希望有下次，只希望任何时候你们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我。
小时候,总骗爸妈我没钱了。现在,总骗爸妈没事有钱。
小时候,买了东西回家总是把价钱给爸妈往高了报。现在,买了东西回家总是把价钱给爸妈说得很低。
小时候,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总是在爸妈面前哭着说。现在,受了委屈回家要想着办法在爸妈面前保持笑容。
其实，我们都长大了。可爸妈却变老了。我们肆意的疯狂生长，与曾经的他们失散。现在，我想靠他们再紧一点，不管用什么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