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版:文艺副刊总第3091期 >2020-09-04编印

姥姥的出山入山路
刊发日期:2020-09-04 阅读次数: 作者:
  五公司 墨 寻
   “姥姥,这个车好像慢牛车啊!”
   年幼时随姥姥回山西老家过年,坐着新中国第一批投入运营的绿皮火车,除了慢,最大的感受就是挤。从河北到山西,三百多公里的路程,没有九个小时根本“摇”不下来!正逢春运,人多又杂,上车时还算有序,但下车就得全凭运气。当年往返两地每日仅一趟列车,有站即停,随时上演人挤人的盛况。
   为早些回家,老一辈能挤则挤。车内孩子哭、大人骂,各式异味夹杂其中……仅有的挂扇悠闲煽转,戏看着下面正“热闹不堪”的人们。“让一让!踩着我脚啦!”人们即便嘴里嚷嚷,身子也难挤出个缝来。一到小站,列车员死把住门,喇叭叫喊:“别挤!只下不上了!不上了!”,再用力拉下几人来,情况才勉强好转。那时的山西车站年代久远,没有站台,车门距地面很高,又有一群人围在门外,要顺利下车属实困难……
   姥姥远嫁河北,回一次家非得长途跋涉。进出山西的路漫长而曲折:下绿皮车,转两次大巴,穿过泥泞的盘山路,再经黄土道徒步1小时方才到家。路途艰辛,她咬牙硬挺着,每次出行仿若生了场大病。可姥姥总是很乐观。每到春节我常问:“这次还坐‘慢牛车’吗?”她笑着安慰:“你应该感恩现在还有‘慢牛车’可以坐。”
   听姥姥讲,她年幼时可没这么幸运,一切靠走,所以常备着母亲手工缝制的千层底布鞋——一双布满老茧的脚便早早成为那时山西年轻姑娘们的标配。老一辈山西农民大多都没能走出大山去看看——沟壑纵横的黄土地貌,成了一辈子眼帘里倒映的记忆。
   “那条路来之不易!”姥姥时常与我念叨起老铁路的修筑,历经三起三落、五次改造,直到新中国铁路“窄改宽”,开通“慢牛”线,这条路才算真正运营起来,带姥姥走出大山,走出山西,揭开了一个纯朴山西姑娘崭新的一生。为了筑路、改路,当时铁路工程局不知投入了多少力量,当地百姓也一拥而上,这家捐木头,那家凿石子,硬生生将这条路给“凑”了出来。回想起那段艰苦的岁月,姥姥眼里总含着泪光,她正是当年帮忙的年轻小姑娘,吃粗稞,睡窑洞,破草席挡雨,而这一挡就是好几年。
   铁路通车后,姥姥成为第一批坐上“慢牛车”的人,省吃俭用攒下几分钱,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张火车票进了城。自此,一条路悄然间敲开了姥姥的半生。因为一张票,姥姥偶遇了自己的爱情;因为一条路,打开了老一代山西人狭窄的世界。兜兜转转,几十年过去,爱情牵线在河北,家定格在山西,姥姥随着“慢牛车”的驶进,行走半生岁月,虽旅途艰难,却让一个女人满足而幸福。
   如今,时代巨变,我与姥姥早已乘上便捷的高铁,以300公里的时速穿梭在河北山西之间。没有了拥挤,没有了异味,老式挂扇被空调代替,上下车井然有序,一切是那样安全与惬意……在疾驰的列车上,姥姥总望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出神:一条走过几十年的路,她期盼过,参与过、经历过,常情之所至,轻轻低语:“日子啊,好像就在这条铁路上溜走了。”姥姥笑了——笑容里,包含了太多老山西百姓的真情。他们是别样的筑路人,为了远山外的梦,带上最赤诚的心,艰难筑路,让铁路横贯东西,因铁路绽放了人生。如今的我,带着姥姥对铁路建设者感恩般寄托,加入了五局,参与祖国基建事业的最前沿。或许我的生命将深深印刻下众多铁路的痕迹,它们将是我的骄傲,成为“山里”的孩子走向“城”,最美的路途。
   姥姥的半生,就这样被一条出山入山的路所牵引,从青春到迟暮,陪伴其间、穿梭其间,为它奉献,因它感恩。如今,在姥姥的影响下,我的心里也装进了无数条这样的路,刻在五局的故事里,用平凡人的笔,勾勒出无数平凡人璀璨的轮廓与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