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版:文艺副刊总第2982期 >2018-06-29编印

忆父亲
刊发日期:2018-06-29 阅读次数: 作者:
机械化公司邓永德      父亲离开我已经三十七年,因为没有遗照,如今对他的容貌都已经有些模糊,有时在梦中梦见他也只是一个大概的轮廓。
  三十多年过去,对父亲的记忆,有几件事依然清晰地记得。
  大概在我五岁左右时的初夏,父亲带我去挖洋芋,中午回家时我哭着非要骑马,父亲无奈,只好把我抱上马背,而马背上已经驮了100多斤洋芋。回家的山路是古驿道铺筑的石板路,经年累月的踩踏,石板非常光滑,马因贪吃路边的青草而蹄子打滑,把我从马背上重重地摔了下来,父亲当时暴跳如雷,把马狠狠地打了一顿,抱着我奔跑回家。当天晚上,我的左手臂肿了起来,估计是骨折了,他和母亲抱着我打着火把赶往另外一个村庄,找接骨医生治疗。
  那种治疗方式我至今都还铭心刻骨。医生用打烂的瓷碗碎片在白酒中点火消毒后,用锋利的瓷片在受伤的手臂上扎出瘀血,凭经验和感觉在受伤部位慢慢拿捏,判断是错位还是骨折,然后把错位或骨折复原到位,再敷上跌打损伤的草药,用竹片固定。接骨的过程疼痛而漫长,每一次拿捏都是一次撕心裂肺的痛。
  父亲抱着我,用双腿紧紧夹住我的双脚,母亲死死地抓着我的右手,我因疼痛在父亲的手臂上乱咬。至今回想起来,作为父亲,其实他在承受着心理和肉体双重疼痛的煎熬,因为父子连心啊!
  受伤后的我,得到了父亲和家人的更加疼爱,尽管那时是农忙季节,但父母不顾劳累总把我背在背上或带在身边,怕我不小心摔跤引起再次伤害。每天父亲或母亲趁姐姐们不在家时,就切一坨挂在灶台上的火腿肉,用新鲜的南瓜叶包好放在还未完全熄灭的柴灰中烤熟,给我补身子。南瓜叶包火腿的味道至今记忆犹新,但每次回家再吃时,已经无法体味父亲和母亲的味道!
  1977年秋收的时候,父亲在挑着包谷回家的路上因中风病倒,家里的顶梁柱倒了,本来还算殷实的家因给父亲治病而贫困。两个姐姐辍学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11岁的我也在一夜之间变得懂事和成熟,开始承担力所能及的家务和劳动。每天早上上学前把牛马赶上山割一捆青草或捡一筐牛粪,下午放学后把牛马找回的同时砍一捆柴。到生产队收集肥料时把囤积的牛粪拿去换工分。
  最难忘的是晚上点着煤油灯读书的时候,病卧在床的父亲可能是心情烦躁抑或是其他想法,我们点灯读书他就开始歇斯底里的大骂,说浪费煤油。我现在都还难以理解他的心思,他是在用激将法激励我们读书呢,还是真正心痛那点煤油?
  出于对书的兴趣,好的课文在白天就强迫自己背熟悉,晚上再在床上和已经开始读书的弟弟背诵比赛,这种背诵的习惯,对后来读高中时的学习受益匪浅,一些感兴趣的文言文只需要看两三遍就能背诵,学过的唐诗、宋词基本都能信手拈来,这或许是父亲在无意中给我留下的财富。
  1981年我初中毕业,考试完后开始日出而作、日没而息的农家生活。初秋的傍晚,风已有丝丝凉意,家门口的小院被透过门前柏树的晚霞渲染得特别明亮刺眼。当我放牛回到家时,看见学校校长在跟父亲说话,见我回家,校长告诉我,我是学校唯一能上高中的学生。校长走后,父亲那双因我能上高中而兴奋的目光逐渐变得浑浊,满脸的皱纹在落霞的映照下更加沧桑和无奈。多年后回想起那一幕,我才对他的目光和神情变化有了理解,那是对儿子的愧疚和对如何供我继续上学的担忧!
  还是那个秋天,我上高中一个月后,堂哥急匆匆地跑到学校,让我请假跟他回家,我预感到发生了什么。父亲走了,在被病魔折磨整整四年后走了,父爱的大山轰然倒塌!
  转眼间自己年过半百,很多时候想借用文字记录父亲在自己心中的记忆,诉说思念和感恩。但父亲那浑浊的眼球、杵着拐杖佝偻的身躯我不忍影像再现,他那被病痛和贫困折磨的呻吟声我不忍重温,我只想把这些痛深藏在心灵一隅,随时光消逝慢慢淡忘。
  但今天我还是鼓起了勇气,把对父亲的点滴记忆变成文字,我怕太久了真的会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