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司何福兰 不算宽敞的厅堂里围了整整六桌,背贴背,挨挨挤挤,宛若夏夜的星斗。此时,大家却表现出少有的矜持,静静地坐着,仿佛在等待什么,又似乎在极力掩饰什么。但,纸包不住火,那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是流露出了欢喜。
年末,南国的深圳凉意浓。大厅里却有一股热浪如云雾一般升腾扩散。屋顶上,两把风扇“呼啦啦”地转动着,试图把这种气势压下去。
今天是一个特别日子。它是项目部给大伙儿结清工钱,班组内部最后一次聚会的日子。工友都来了。桌子上,各种菜肴像小山一样堆在碗碟里,颇有些家乡团圆饭的格调。风扇把香气吹得翩翩起舞,使得门口的路人闻香驻足,好奇地向里张望。厅里的人依旧静静地坐着,努力地掩饰着心里的喜悦。
好一会儿,班长和另一个相识的面孔才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大家脸上禁锢的笑容迅速荡漾开来,如雨后的太阳一般明媚耀眼。
“我们就等你们呢。”带班老周说。
“我把头儿请来了!”
大厅里响起热烈的掌声。酒是聚会不可缺少的主角,带班老周主动当起了酒司令,一桌一桌地倒。或许是爱好那一杯。平时,为了安全,自个儿约束得紧,今日,终于可以过把瘾。他有些迫不及待,倒酒的手在抖,好几次,都把酒洒了。
“哎,老周,想喝就喝嘛,抖啥抖?”老哥们讥讽道。
“抖给你们喝的。”被人开玩笑,他有些不好意思。
待酒倒满,班长率先站起来:“来,来,来,大家把酒举起来,感谢项目的关心,我们班组才摆脱了困境,年底及时拿到了工钱。”
所有人都举杯站起来,“感谢项目,感谢班长,干了,干了……”在酒精的刺激下,大家彻底撕掉矜持的包装,推杯换盏,大块朵颐,尽情享用。这是一年中难得的畅快、洒脱的时候。腮帮鼓涨,脸红如霞,交心的话合着喷香的酒菜像开闸的水,一句赶一句说个没完……
在大家乘兴之时,头儿起身,举起酒杯,“我敬大家一杯,感谢大家的配合和努力!半年来,你们班组顶住了压力,控制住了风险,没有出一起安全,质量事故,很了不起,虽然进度差一些。希望各位在来年把进度赶上来,多挣票子。干!“他的话犹如节庆的礼炮噼里啪啦地把气氛推向了高潮。“我们一定把进度赶上去,干了!干了!干了……”大家亮开了嗓子,脖子和额头上的血管暴涨,激情澎湃。大厅宛若一座火热的熔炉。有人甚至脱掉了上衣,赤膊上阵。
很多人一起来向他和班长敬酒。当他还在犹豫是否要全部喝下,其他人的酒杯里已是滴酒不剩。农民工的坦诚近距离呈现,没有丝毫做作和矫情,如火一样的热烈,如水一般的通透。此刻,他感到自己矮了一截。曾经,因为种种压力,还把他们当过宣泄的对象。他举起杯,把头使劲一仰,一饮而尽,表现出少有的豪爽。
一个身材瘦小的农民工来到班长和头儿的身边。本来就口吃,加上酒力作用,拉着他们俩的手,结结巴巴地说了半天,他俩才大致听懂了他的意思:感谢他们照顾他,今年,他才挣了钱什么的。每一个字,每一个音都是从他嘴里挤出来的,也是从心里发出来的,那一脸朴实和真诚让人的心里格外柔软和感动。头儿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份内的事,承受不起感恩。他以酒作答,要举杯喝下,那人一把接过,把酒倒进自己的杯子里,给他的酒杯倒满橙汁。他的心意再明了不过。瞬间,头儿的心里有了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悸动,一种堪比亲人的温暖和情份。他没有一口喝下,而是小口慢酌,好让橙汁的甜味悠远、绵长,以便自己能长久地记住它。
晚餐结束之际,老周代表其他人发言:“任何时候,我们都要把好的一面留给打工的单位和打工的城市。”头儿把手高高举起带头鼓掌,那“啪啪啪“的声音是一首歌,一首赞美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