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物资公司瞿国健 四十年前,我看到电影中有一种立体作战地图,叫沙盘。
三十年前,我看到有人在家里用水泥和乱石堆成另一堆乱石,叫假山。
二十年前,我花大半月工资买了一个山水盆景专用盆并自己做了一个山水盆景。
十年多前,我在郴州主办了“1996-情系南昆”大型图文展览,在展厅中央,制作了一个以表现铁路建设施工场面为主题的“云贵高原”地貌模型。
一年多前,在一个废弃的库房捡到一个惨遭遗弃的“盆”。多年夙愿再被唤醒,我想要拥有自己的“江山”了。
这个“盆”,呈长方型,宽五十公分,长二百公分。底面四边具一点五公分高的边沿,所以正反一翻,它就是个超级大“盆”。
它的“前生”是什么已经无从考证,但其极为平整、光滑,加之质地坚硬、优良的工程大理石材质,一般地方也是捡不到的,所以,第一时间我就当它是托我江山大梦的宝贝。
我要让它“物归原值”。
不过这次,我要做的不是盆景,我要的是“大”景观、“大”江山。
何以为大?“宰相肚里能撑船”。
能撑船就大,再如果能开汽车、跑火车,是不是更大?
三十多年来,我一直对铁路新线建设的场面情有独钟,尤其2006年以来,在“武广”高铁的感召下,我更若干次行走在南岭的自由山水之间,后期,高铁运行,我车上车下体验良多,更由于早年对云贵高原的热爱,对喀斯特地形地貌的熟知,让我决定了“山寄情、水托景”的——南方江山“景观”制作方案。
一幅大型的山水融合情景鱼跃于脑海波涛之上,血热心动,择日开工。
那是前年底。
首先“造山”。
但启动以后我发现并非那么手到“情”来,因为,形易神不易,情难型不难,真正要立体我的江山情怀,才发现脑子里仍然多是浮石,概不成型。
所以有好一阵子,没有进度,几近停工,“主峰”堆砌早已完成,却一摆就近半年。去年十月以后,秋高气爽,气温宜心,情绪重启,又开新工。
我做东西一向不用蓝本。所有设计,图纸,都只靠“胸有成景”,所有参照都在几十年铁路沿线过往的记忆中,所有起伏都在几十年中南、西南山水跋涉的印记中,所有崇山峻岭都在心意中,所有秀山碧水都在冲动中,做,是唯一成功的路径。
最初的组合,看上去生硬、单调、干瘪、造作,没有灵气和生机。是“真”假山。
增加一些过渡和中间层次后,山水意象才相对自然。至少视觉上有了“景色”意味。然而我并不只想做“盆景”,我要再现我心中的山川河岳以及一桥飞架、天堑通途的情景。我想“铁路世家”的情义糅和其间,我要把自己生于铁路、长于铁路、融于铁路,也将故于铁路的“情”,“形”入我山、“感”于我水、“况”于我心、“态”于我趣。
在辅以丰富的植被和迭宕、曲折的布局以后,全景看上去才更接近了我想拥有的江山。
但是,我也不想生搬硬套做成实体比例模型,因为,我要体现的是自由山水,自由,就是把心怀中可以具象的一切,仅仅遵循视觉规律去塑造、拿捏即可,撇开僵硬的数据和比例,因此,一种真正摒弃拘束与制约的手感得到了更多的发挥。手随心动,恣意而为。
真正考验耐心的是那些“小制作”,一个高压输电线路铁塔、一座斜拉索大桥、一个桥墩或桥台,一座隧道峒门,往往都更耗费时间,将一根牙签二剖为四、四剖为八,将五股镍丝绞汇成“索”,都是极为不拿时间当光阴的奢侈。
到“工程”后期,我发现居然不舍得收手,慢慢享受“施工”过程成为特有的心理。因为没有工期、不需交验,只要把无数夜晚、周末和零星的时光胶凝、裁剪、切削、定型在这个独属自己的江山河岳之间,让自己可以独抱这一川河山,让很长的一段日子固化成另一种符号,也有快感。
不过,尽管全情投入且调动了各项基础技能,真正成品以后,平心而论,多有不足,但是,做了,面对自己心里的江山,面对自己好动的习惯,我便可以了无遗憾。
掐指一算,碰巧可以给自己生日献礼,于是,有一阵子,班后午饭也免了,加紧施工,当“动车组”最后“开行”起来的时候,心里莫名的感动。
收尾前夕,我告诉女儿说:“爸爸没当过皇帝,但现在有了自己的江山,要‘受封’了,可不可以请你去帮我剪个彩?”小姑娘说:“可以。还要请妈妈一起去。”我说:“那好吧,如果我有这双份荣幸”。
大小也是个项目,当然得挂靠一下“文化”,于是造句:记爱西南山水天,疏林虹雨彩凝烟;童玩不忌漫野爬,少心放任在河川。随命辛苦到岭南,撑舟上行经年间;汗血滴铸天堑路,乐乘高铁纵雄关。趁兴欲把河岳造,独钟此情有源渊;付与冲动还细致,造景造情造痴憨。与其日日叹飞逝,莫如分分惜手边;既置平生功利外,自满我独“座”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