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公司蒋修妮 腊月将尽,远在青海腹地无人区的建设工地,来自贵州的老晏此时想必已经收到了来自家乡的那件渗着油渍、透着腊香的包裹,这是能让他在工地“安心且安逸”度过新年的重要支撑。
离家二十年,老晏能在家过年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从事隧道开挖,受季节影响干预较小,每年入冬,路基和桥梁作业队的老乡们就陆续下山回家过年了,老晏一批批地送,离别的酒喝得“把满肚子的羡慕和一脑子的乡愁都喝出来了”,最终喝得只剩下了这些实在走不开的人。
远离故乡,需要适应的不仅是恶劣的环境和远离人间烟火的寂寥,还有来自天生的饮食习惯。老晏说,平日里,大伙都忙,只想着安全和进度,乡愁来得快去得也快,没时间去顾及自己具有强烈归属感的胃口。可入了腊月,工地人数渐渐减少,爱和他抬杠的老伙计也回家了,作为队长,留下来理所应当,心里无悔,可离心只有一墙之隔的胃却不情愿地总把自己往西南的另一个高原拽。“原来此地是他乡”的感觉也悄悄爬上了这个有着二十年离家经历的汉子心头。常年背井离乡,这个从寨子里走出的“金牌开挖工”当然有着无比坚强的内心,只是,每年进了腊月,老晏那极具固执而又不安分的口味就让他开始眼巴巴地盼望着来自家乡黔东南,出自爱人亲制的包裹。
寨子里辛劳持家的妻子最了解老晏的心思,十几吊熏制的腊肉就能痛快地治好他的相思病。每年一进腊月,妻子总是把家里喂养的猪身上最好的肉留出来,下刀时走向别具,哪里肥往哪里走,因为他深知老晏的“品味”--肥的才安逸!
为了让老晏能在腊月底封山前就吃到望眼欲穿的肥腊肉,妻子总是对这几扇别具一格的肉特别照顾,单独挂灶膛的最中间,遇到阴雨天,还专门为它在灶里添把火,直至他们面色油亮,腊味深植其中,油脂悬而未滴。
在这里,海拔4500米,零下30度,远离家乡1800多公里,每当从纸箱里拎出一串串皮色褐黄,犹如“文物”般色感和质地的腊肉,老晏那双被雪地灼伤的眼睛会立马变得闪亮起来,直到鼻子尖眼看就要蹭上了油,才夸起来“是我婆娘的手艺,肥得安逸!”接下来的整个正月,老晏都会把腊肉“供”在宿舍窗前,隔几日便唤来同乡,一起享受。
平日每到老晏房间开会,大伙的开场白总要围绕着这几坨腊肉开始,用工友的话说:“老晏能不能耐住寂寞,留守高原,带兄弟们把隧道打穿,全看这腊肉的功效了!”
在天南海北任何工地,只要腊月能收到这一箱腊肉,老晏就知道不管平日里她嘴上有再多的絮叨,都只气在嘴上,不气在心里的。老腊肉已然已经成为老晏夫妻之间相隔千山万水的“信物”了,此时,再远的千山万水,都在咫尺之间。
其实,在老晏看来,肉香不香,肥不肥并不重要,能在冰天雪地里的高原上,在连日的土豆萝卜和冻肉的强劲合围下,能闻着一抹浓郁的腊香味真是对冬日单调饮食的莫大安慰,更是来自家乡最为亲切和实在的问候。老晏说,从这里,可以闻到家里的柴火味。可以想象,从温润的西南到高寒的西北,这跨越了两个纬度,攀升了2千多米的家乡美食,在这个欢庆的新年之夜将带给离家人从口舌滋润到心间的抚慰。
年夜里,在散落大江南北的工地上,当朴素的食物与温暖的亲情在舌尖上亲切地相逢时,也许,这就是每个筑路人口中最难以忘却的人间至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