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版:文艺副刊总第2717期 >2013-02-06编印

刊发日期:2013-02-06 阅读次数: 作者:小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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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过年了。
  我坐在车子里,用手指在雾气蒙蒙的窗子上涂抹出一块小小的不规则图形,凑近了向外望去。车子正驶过一段不甚繁华的街道,可以看到路边的楼房,只有五六层高。外墙的颜色已经斑驳了,又被雨水冲洗了一夜,此时看来,只剩下一片萧索的灰色。
  同样萧索的还有那些蓊郁了一夏的悬铃木。此时绿色的掌形叶子已经飘零了,露出虬曲的树干,同样也是灰白斑驳的颜色,居然平白地为上海湿冷的空气增添了一些荒凉。当然更多的会是老街旁低矮的楼房,隔离在时尚外的碌碌人群。阳台上晾着洗旧的床单或者衣服,楼下停着半旧的自行车。可能会有龙钟的老人坐在小竹凳上,半眯着眼睛,孙儿辈在身边跑来跑去,玩得一身泥。很奇怪,看到这样的情景并不会有“含饴弄孙”的感触。更多的反而是一种风烛残年的无力感,让我偶尔会对生命的流逝产生深深的畏惧。
  而这种畏惧感相随而来的,应该就是年了。有萧瑟寒凉的风,有挣扎干枯的树。街上的行人一律穿着暗沉厚实的衣服,低下头,瑟缩着加快脚步,似乎这样就可以抵御那种刺骨的冷。等冷到了极致,年就到了。
  我对年的情结始终复杂——我是讨厌荒芜冷落的,但是年似乎又是童年里最快乐的一个记忆。小的时候一大家子人会聚在一起做准备,一起将肉剁碎了,拌上花椒姜末,然后灌香肠。小孩子也要出力帮忙,被指派在一边帮忙捣姜蒜,或者准备一段段白线,好将香肠扎成一节节的。等到一切完工之后,妈妈会拿着针在香肠上细细地扎上几个孔,把里面的空气放出来。我至今记得那种很细微的声响,似乎是完成了某个仪式一般。
  等到正式过年的时候,整个硕大的家庭就会真正呈现出那种忙碌阜盛的景象。人来人往自是不必说的,还会有很多很多的食物——金灿灿的橘子或者柚子堆在阳台上。脆甜的苹果似乎要从箱子里溢出来。那些天屋子里的肉香是不断的,对了,还有饺子——因为外公喜欢,所以年三十那天我们一定会吃饺子。之前我们会围坐在桌边一起包饺子:并没有固定的成员,
  谁要是手里
  没活都
  可以过来包上几个,所以就会有各种不同的形状。爸爸妈妈包的饺子紧凑小巧,一个个地俊得不行。我包的饺子主要在不让饺子皮散开这件事情上下功夫,不好看但还是很扎实。说起来长辈们包饺子都会填上很多馅料,饺子鼓鼓囊囊地坐在蒸屉里。我用料就会节省很多,以至于家中一旦皮多肉少,就会有人召唤我,而经由我手的饺子最后是一定能皮馅两清刚刚好的,只是大家都不愿意吃。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些繁琐的准备工作就没有了,年三十那天姑爹会给我准备得大红气球也没有了。大略是我长大了,过年成了一次赶场,在姥爷姥姥家吃到五分饱,再奔赴爷爷奶奶家补上剩下的五成。后续的是春节联欢晚会,万人空巷地等候赵本山的出场。听上去并不是什么诱人的行程,我却仍然喜欢。因为这大抵是一年一次仅有的光明正大的休假。我记得高一的那个年三十,我上午还是在家里乖乖地读了英语,又做了化学卷子。到了中午临出门的时候妈妈叫我拿上一本想看的书。我站在凳子上,在妈妈陈旧且众多的藏书中翻找——我是有明确目标的。那时候语文课本上有一个《红楼梦》的选段,我看了很喜欢。之前在家里已经搜寻了一翻,只找了一本焦隐菊《红楼诗评》聊慰心急,却让我更加想要窥见全豹的风采。那天我总算找到了那四本浅绿封皮书页发黄的旧书,欣喜地揣在身上,一路走一路读。许是因为太过入迷,全然忘了鞭炮晚会,连晚饭也不记得吃了些什么,却记得手指拂过书页时的愉悦心情,似乎是最好的一次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