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版:文艺副刊总第2673期 >2012-03-28编印

难忘的记忆
刊发日期:2012-03-28 阅读次数: 作者:张新燕
赵建璜是我中学时代的历史老师,一位性格开朗,能言善辩,长得潇洒,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我惊羡他的表演天才,总是把历史课上成规模很小,却气势庞大的故事会。下课铃声响起,却迟迟没有人挪动身子,还沉浸在历史故事中。
  1957年的那场风暴,顷刻间将他拉下讲台,“赵建璜是彻头彻尾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极右份子,他利用手中的笔,疯狂攻击我们的党和社会主义。”时势所然,我莫名其妙地与自已崇拜得五体投地的老师划清界限。昔日的楷模,开始在学生们心中变化着。一场批斗会上,学生让他跪着,要他说自已有罪,罪该万死。他丝毫不反抗地跪在地上,承认自已有罪,误人子弟。一个学生还上台伸手打了他一巴掌。他抬起头来,只摸摸发红的脸,像没事一样,还轻轻地拍去那个学生衣袖上的灰尘,弄得那个学生忽然没了脾气,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批斗会也草草收兵,台上只剩下了赵建璜。
  我忽然感到,这是一个多么没有骨气,在人格上任人侮辱的下贱之辈。从此,我不再去想赵老师那些好处,把他划为右派真是大快人心,于是我也投身到那场斗争中去。在又一轮的批斗中,我也冲上台,愤然指责他,说:“人活着就要抬头挺胸。我为有你这样的老师感到羞愧。”
  赵老师异常平静地看着我,轻轻地说:“这是一场革命,批斗我的不都是我的学生吗?要知道他们都还是些孩子啊!孩子们的任何举动都不过份,总有一天,他们会理解的,误解是一时的,理解是必然的,永恒的,这是我坚信的真理。”
  ……阳光温暖而洁净,透过窗户斜斜地射进来,赵老师又回到了讲台,他那磁性的男中音平和而有力地回响在教室四壁,仿佛一条大河在大地上缓慢而沉稳地流淌,教室里是一个个更加专注而感动的面庞。
  时光飞逝,如今我已近古稀,住在湘中一个宁静而美丽的小区,这儿风景秀丽,洁净无尘。一天我挽着我的先生出门,迎面一位红光满面,白发苍苍的老者走到我的跟前,那么亲切,那么面熟的一张脸把我带到了五十年前的回忆之中,我惊奇地看着老者,这不会是梦吧?
  “张新燕!”老者指着我的额头,声音还是那样坚定有力,带着磁性。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大声地喊:“您好!赵老师。”
  赵老师开怀大笑起来:“好厉害的张新燕。想不到五十年后我们还能见面,并成为同一小区的邻居,天意,天意啊。”然后他对我先生讲起了当年的故事。“反右斗争中,我们学校里和我一起划成右派的有五个老师,一年后死了四个,只有我活到了今天。因为我心里有一份永远不变的坚守。至于用什么样的形式去实现自已的坚守,我没有过多的为难自已。”
  三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我笑了,像孩子般的含着眼泪笑了。
  坚守,坚守,我的人生字典里,最最缺少的正是这份难能可贵的“坚守。”